陆凌芷怔怔看着他，艰难开口，“那你当初为什么还放我走？你为什么不囚禁我。你让我走，可是到头来宁肯死这么多人，你还是要抓我回来！”
“巫山第一次放你走，是因为你想要走，而我要去寻找能让你活命的药。北原第二次放你走，是因为你想要走，而我以为你会回来。最后你记忆恢复第三次放你走，是因为你想要走，而我绑不住你的心。”穆尔云曦望着陆凌芷，他的眼神漆黑幽深，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现在是第四次，我放你走，你还想要走吗？”
陆凌芷看着他，“如果我走了，你真的让我走？”
“嗯。我还有机会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再放你走。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留下来。”穆尔云曦脸色苍白的笑了笑，那么好看的笑容，但是却让陆凌芷心里升起一阵绝望。
他和她之间，她以为她有选择的余地，然而此时此刻她终于看清，从来就没有选择。
如果她恢复记忆以后没有去找慕容昭，而是选择留在北原，那么就如徐州城最后一战的结果一般，两国就此停战。
从此以后慕容昭还是大兴昭帝，穆尔云曦还是北原汗皇，天下太平。
就不会有这一次的恶战，就不会死这么多的人。
如果现在她走了，他还是会穷尽他这一生都与她死磕。直到某一天，他死，或者她亡。
现在慕容昭已经不想在见到她了，下一个，又会是谁。直到最后众叛亲离，直到殃及池鱼，直到她脚下都是累累白骨吗？
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还要走吗？还要离开他吗？
“穆尔云曦，值得吗？毁掉所有的一切，也要逼我回到你的身边。就算满手鲜血，就算白骨累累，就算伤害的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也要我回来。你明明就知道，我是陆凌芷，你明明知道也许到最后你连自己都毁了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值得吗！穆尔云曦，值得吗！”陆凌芷冲到他面前，扯着他华丽的衣领声嘶力竭，她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穆尔云曦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六年前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值得吗？可是你告诉我只有你能爱他到哪个地步。你可以为了他选择死，那么，我也可以为了你，等到今天和漫长的未来，直到你终于留在我身边的那一刻。”
陆凌芷怔怔望着他。你真的了解那个人吗？那个为了你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捧在你面前送给你的人。
陆凌芷突然觉得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从她在雪山开始苏醒的那一刻，她的命就已经不属于她自己。
这个人，从他把血输给她开始，就从未想过让她离开。因为他而得以延续的生命，因为那个约定而得以救活祁煦的代价，就是哪怕她最后变成一具尸体，也只能葬在他的祖坟。
这一个道理，她早该明白的。只是因为太爱慕容昭了，爱到忘记自己，爱到忘记别人。也是因为穆尔云曦太爱她了，让她误以为他就可以纵容她的离开。
怎么可能呢？他可以为了她不要自己的性命，他可以为了她满手血腥，但是唯独，他不能失去她。
“如果我跟你走，你会收兵吗？”陆凌芷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平静问道。
穆尔云曦轻轻撩了撩她额前凌乱的刘海，“当然。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该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我们回北原吧。”陆凌芷仿佛下了一个重要决定般神色肃穆，认真说道。
穆尔云曦却摇摇头，“如果你想要走，我不会阻拦。”
“够了，不走，我不会走。云曦，从五年前开始，你就从未想过放我走。我明白了，陆凌芷死了，已经死了。我不是她，我早就不该是她。你没法放过我，因为你放不过你自己。”陆凌芷咬唇，眼睛一阵迷蒙。
她的表情，时至今日，还是令他心疼。
她的眼泪，事到如今，依旧是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怎么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呢，喜欢到要这个世界都跟自己一起疯狂。
穆尔云曦叹了口气，轻轻将陆凌芷搂在怀里，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玉儿，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桃花城不行，就算慕容昭不杀你，大兴的军民也容不下你。”
“我不走，哪里都不去，我要回北原，就回北原。”陆凌芷的眼泪唰唰落下。
她明白，他是真的不想伤害她，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得到她。
他会伤害所有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这一次是慕容昭，也许下一个就是祁煦。
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还会像这样把她抓回来，而且还要让所有人都厌恶她。她不想再出现这一次的悲剧，不想致慕容昭于那种险地，不想死那么多人，不想和最亲爱的人形同陌路。
已经失去了慕容昭，她不要再失去任何人。祁煦、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认了。
她没有办法让慕容昭相信自己，如果不能回到慕容昭身边，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以慕容昭如今对她的厌恶，她也没办法回去见祁煦一面。
如果现在自己跟云曦回到北原，这一切就都能平静下来，大家都能安稳的过日子，她就当自己已经死在未央宫的那场大火里好了。
“回北原？”他偏偏头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显得病态，然后认真的点点头，“好，那就回去。”
在腥风血雨之后，只因为她的一句话，便如此风轻云淡的结束一切。
陆凌芷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眼泪浸湿他的肩窝。
慕容昭，再见了。
门外守着的云靖听见两人的对话，疲倦的笑了笑，“桑烟，你看，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我没想到大家打了这么久，最后竟然只是这么一个结果。”桑烟苦笑，“汗皇为了玉姑娘实在是太疯狂了。我刚才简直不敢相信，万一玉姑娘真的说要走，汗皇会怎么办？”
云靖笑了，“他会继续追着她。他不会伤害她，但是他会对付那些敢跟她在一起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个人跟她什么关系。北翎玉还是聪明，她知道她如果走，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灾难。而且现在慕容昭也不想见到她，这一次，她应该终于明白云曦的决心。”
“这一次就挥霍了北原国内一半的国力，如果还有下一次，汗皇他打算用多少人的性命用多少的杀戮来等玉姑娘回头。他到底是在等她回来，还是在毁灭他自己？”桑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她是北狄圣女，是山野精灵，对生命自始自终都有本能的敬畏。
云靖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灰蒙蒙的天空上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一如北原雪山的美景。
“桑烟你知道吗？从六年前他把她从未央宫带回来的那刻开始他就疯了。他是魔，却爱到疯魔。那时候我不愿他以命相拼，他却说谁敢阻拦他，他就要杀了谁。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疯了。可是我也疯了，我不仅没有阻止他，还只能继续陪他疯魔下去。毁灭便毁灭吧，爱到最后，不是得到，便是毁灭。”
桑烟握住云靖的手，认真说道，“那我也是疯魔了。”
腊月三十是新年，北原最近正在准备撤退的事宜，但是毕竟大军开拔，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忙忙碌碌便到了年关。
陆凌芷最近也不会再去城楼看慕容昭，她知道她自己在慕容昭心中是什么角色，但是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辩驳。
她现在唯一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不过是远离他，还他安宁。
就像她从未出现的那五年一样。没有她的日子，他照样过的很好。
是她的出现，才把他的生活搅的一团乱。是她的存在，才让他一次次受伤。
如果没有她，那个陆凌芷还能永远活在他的记忆里。而不是像现在，剩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的恨。
而唯一担心的祁煦，她会解决的。
还有那些亲人朋友，他们都很好，都有自己的人生，都过着自己的生活。
如果六年前就死在未央宫的那场大火里，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偶尔想想，恨不得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死了。
但是她再一次看见了慕容昭，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见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跟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就只为了这曾拥有的短暂快乐，她也宁肯自己还活着，哪怕背负着罪孽，哪怕遭受这一切的一切，她还是愿意活着。
“云曦，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拜托了。”陆凌芷望着穆尔云曦。
穆尔云曦依旧穿着那日那身裘袍，温柔笑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你。”
“谢谢。”陆凌芷真诚说道。
慕容昭，以前我以为爱一个就是一定要在一起。而现在我知道了，有时候很多事情其实比在一起更重要。
当一切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当你最终会更加讨厌我。嗯，我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但我最后想说的一句话，还是我爱你。
从今以后，你是大兴昭帝，是江山之主，是千古之帝，而我，世间再无陆凌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