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抽回银针,转眼见白泽苏醒,心里也挺激动。护士不在,他只能自己把白泽扶到临近的病房去了。
“年轻人,俺看你好像有哮喘吧?心脏也有些问题是不?”老方摸着白泽的脉搏,“俺啊,虽说是个赤脚医生,但也行医几十年。农村里的毛病可多着哩,都是些你想象不到的病,哮喘啥的对俺来说简直手到擒来嘛。俺那儿有个土方子,你要不要试一试,吃完半年,你的哮喘肯定能彻底治好。”
白泽很讨厌老方那双粗手,因为上面 布满了老茧,按着白泽手臂的时候弄得白泽有些疼,但碍于素质不得不继续让老方按着。过了许久他忍不了呀,直接抽回了手臂,“民间方子怎么能信,你不要乱说。”白泽起身,快速离开病房。
这一切都被恰好从办公室出来的段郎看在眼里,这个老方果然不是一般人。若只是个普通的农村赤脚医生,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知道白泽的病状立刻施针呢?他拦住白泽,把他叫到一旁。
“你看……”段郎话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白泽堵上了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怎么也接受不了那种医生。再有经验,再有医术,该走的流程必须得走!”白泽坚持己见,他心里对老方是有偏见的。
老方年纪老耳朵可灵光,他能听见走廊里段郎和白泽的对话,这样麻烦段郎也不是办法,既然这么多人讨厌他,他走就是了。老方从病房里走出来。
“小郎啊,干娘想在你这儿讨点薄荷,羽灵夜里着了凉老是咳嗽,她又不喜欢喝药,所以我想给她做点薄荷糖吃。”羽灵妈在卫生院找了好久,总算在走廊里找到了段郎。她经过某个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个老头。“哎。”她险些被撞倒在地。
“小心!”老方一把拉住羽灵妈,“你……”老方看到羽灵妈的脸,“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幸亏后面有人抓住自己,不然自己可真得跌倒在地了。这把老骨头估计得散了,“谢谢啊。”她回过头说了一声,结果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嗨,真是奇了怪了。”
段郎只看见老方急匆匆走到不知哪儿去,见羽灵妈来了,就走上前。“干娘,以后你要什么东西去药房拿不就好了,登记一下,不用特地来跟我讲的。”
羽灵妈点点头,看向白泽,“白泽啊,身体可好些了?薄荷糖做完了顺便给你一些,通气儿!”
白泽连连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诶?这孩子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啊。”羽灵妈看白泽的步伐有些快,“他这样的孩子可受不了什么气,容易犯病。”
“没啥,不就是气我新找了个医生吗?”段郎挠挠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农村的赤脚医生也是医生啊,真不知道他们为啥一个个都这么大的反应。”
羽灵妈撑着头,“我忘了一件事儿了!我锅子上还熬着药呢!我先走了。医生的事儿你自己做主就好,但是他们的意见也得听。最主要还是你的决定呀。”羽灵妈风尘仆仆地离开,药罐子里的药可不能糊了,糊了她昨天一天的心血就算白费了。
老方坐在卫生院里的绿化带上发呆,刚才那人是她吧?长得跟年轻的时候没啥两样啊!几十年下来自己已经变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听说她嫁给了教授,还生了个女儿,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羽灵妈是方德年轻时候暗恋的对象,不过自己是农村小子,掂量掂量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羽灵妈急匆匆跑回宿舍,路上看到一老头孤独地坐在绿化带上,她停了下来,觉得这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她放慢脚步,想偷偷看看那人的侧脸,莫名的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请问您是……”羽灵妈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老方吓了一跳,是她的声音。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她怎么就追上来的?难道认出自己是谁了?老方想,既然认出来那也没必要躲着了,还不如正大光明地见面呢,又不是仇人。
“俺……”老方一回头,正对上羽灵妈的视线,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您是这儿的病人吗?这天气渐渐转凉了,坐在这儿可不好,容易着凉啊。”羽灵妈觉得这人是挺眼熟的。
原来她没认出自己,老方这下放心了。同时又有一些哀怨,几十年过去,她风光依旧, 自己老态龙钟。“啊,俺是新来的医生。”
这就是新来的医生啊,羽灵妈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年轻医生呢,没想到这么苍老,看上去要九十了?现在还来应聘,思想上倒是挺新潮的?
“原来是新医生啊,幸会幸会,我是这儿给段院长养花的,以后咱可是同事了。”羽灵妈自从病好之后对人都很热情。
“是吗。”老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有点不太好。一方面想让她认出自己,一方面又不想让她认出自己。思想很矛盾,在脑子里杂乱地交织着。
段郎考虑过了,尽快让老方进入角色,他只要能上了段郎就能安心离开了。这魏全的事已经拖了不少时日了,他真想不出以后还会滋生出什么事情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快解决得好。他跟甘甜甜解释清楚事情之后,甘甜甜虽然还是有些反感,但大体是体谅段郎的。毕竟他才是院长,他要用人是分分钟的事,员工们只能影响而不能做决定。
疏通完了甘甜甜段郎就去找老方了,病房里没有,大概是在外面吧。
“老方啊。”段郎在绿化带附近找到了他。
“我得出去办事了,明天一早就得走,卫生院暂时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打理好的。”段郎看着老方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方的眼神时不时往羽灵妈消失的地方望去,段郎就顺着他的视线想那儿看。那里是职工宿舍,老方的视线往那儿去干嘛?“老方,是不是想住宿舍啊?”段郎这点也考虑过了,老方的喉咙已经快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让他占着病房也不是办法,而且既然答应他留在卫生院,那就必须得给他配间宿舍。
老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您这是啥意思?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段郎弄不懂。
老方就问了,“之前跟你说话的女的是谁呀,长得怪漂亮的。”
段郎骂了他一句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道害臊,人家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而且女儿都可以做他女儿了。虽说丈夫已经去世了,但羽灵妈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原来她丈夫去世了。
这真是个坏消息,但同时对老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他已经老光棍了几十年,还是个专一的人,要不是年轻的时候看上了羽灵妈,他也不会打光棍这么多年了。
“那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老方看着羽灵妈宿舍的方向。
“我说老方,你别告诉我你看上我干娘了。我干娘真不是随便的女人啊。你这老光棍就别打我干娘的主意了,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老方老了,他都五十好几了。当年跟着他父亲走村看病看见了羽灵妈,之后一直书信联系着。老方以为自己能娶到羽灵妈的,可等他回到那村子的时候,羽灵妈早就嫁人了。时间不等人,爱情也不等人啊。这是老方心上的一根刺,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羽灵妈坐在宿舍院子里一直望着那绿化带发呆,那人咋这么眼熟呢?
“妈,药糊了!”羽灵一声惊叫把羽灵妈拉回现实世界里。
药差点糊了,绿化带那儿的人也不见了。羽灵妈觉得自己最近是入魔了。
段郎把老方领到外面的剃头店,对着老板指了指老方,“把他收拾一下。”
剃头店老板心领神会,把老方拉进洗头处,洗完拉出来吹干,剪头。剪刀、推刀全上了。脸上该刮的地方就刮掉,该剪的地方也瞬间剪了。一个小时后,段郎居然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之前那脏老头老方了。
“果然人要收拾收拾才能见人的,老方,你看看镜子啊。”段郎把老方领到镜子前。这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啊。
“俺已经好久没捯饬自己了,最近一次捯饬好像是五年前吧。俺们都是老头了有啥捯饬头的,这剃个头要多少钱啊,俺现在也付不起钱啊。”老方掏了掏口袋,里面只有几张毛票,“俺只有几张毛票了,肯定是付不出钱的。”
“有我在,怕啥?”段郎掏出口袋付了一块钱,“这剃头点经济实惠,这么多做下来也只要一块钱。我替你付了。”
出了剃头店,段郎又去衣服店给老方买了几身衣服。“你年纪比我爹大一些,我爹医术也高。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爹一样,你就暂时当我爹吧,我给你买几身衣服,你也不用老是穿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