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戴帽
冲天的竹竿2015-10-27 13:396,268

  杨玄在湖畔教了胡歌一些小手段,实际上是偷学了胡家的大劈棺,偏偏对方则把师傅从去年叫到了今天,这个事实让他有些好笑,有些欢喜,说道:?去哪儿呢??

  胡歌应道:?我要去你府上见心儿。?说完这句话,她看了他身边的葛家小姐一眼,鼻子哼了哼,没有说什么。

  杨玄最不喜欢她骨子里洒脱之余多出的那丝骄纵,纯以自己的是非去判断旁人的做法,默然没有接话。他摆出师傅的谱儿来,胡歌却极吃这套,这一年的相处,她也知道杨玄是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笑着说道:?别生气,知道你如今是督政院的红人,想金屋藏娇也不至于带到大街上来。??

  杨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时候前方的拥挤似乎缓解了一些,胡家的马车抢先走了过去,却又停在了那处,似乎胡歌发现有什么热闹可瞧。

  杨玄挥手示意马车往并走,来到胡家马车之后,他穿着雨衣下来,邓大象几名九日小组成员也赶紧跟了上去。

  马车上的胡歌看见他们穿着那件灰黑的雨衣,行走在雨中,这才知道杨玄不是路过灯市口,而是专门来灯市口办事的。

  ??

  灯市口检蔬司戴帽,每天的工作就是等着下属将城外的蔬菜瓜果运进来,然后划定等级,分市而售,同时处理着内廷与各大王府公府的日例用菜,准确来说,他就是个给赵国贵族们家的大厨打杂的??只是这杂打得范围有些宽广,一棵芹菜不值什么钱,但一百棵芹菜就值些钱。一颗鸡子儿不值什么钱,但一百颗鸡子儿却足以在松涛阁里换顿好酒席。

  检蔬司算不上衙门,没品没级,甚至由于供的地方太多,竟是连个直属的主管衙门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官员们觉得往京都城里送菜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没有怎么注意。其实杨玄却清楚。这种现象的产生,与这些年里时而推行,时而半途而废的新政脱不开干系,陛下瞎玩着,这下面的机构自然也是纷乱冗余的厉害。

  戴帽身为检蔬司主官,这些年里安安稳稳地赚着鸡蛋青菜钱,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里夹杂着多少好处,时常半夜在被窝里偷着笑,就连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撺掇着他去叔叔那里求个正经官职,他都没有答应。

  美啊,卖菜卖到自己这份儿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帽不免这样在心中恭维着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来,也笑不起来,就在这一场秋雨之中,督政院一处的官员们直接封了他那间小得可怜的衙门。还堵住了大通坊的帐房??大通坊里全是卖菜的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这里提供。

  他铁青着脸,赶到了帐房里。看着里面那些穿着黑衣的厉鬼们,拍了两下脸颊以让笑容显得更温柔些。说道:?原来是一处的大人们来了,正想着秋深了,坊里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处今日查案打头的是程前儿。他明知道今天的行动是杨特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个示范,哪里敢有半点马虎。望着戴帽冷冷道:?戴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处的官员早已经熟门熟路地封存了帐册,并开始按照名册里的人名,在坊中点出那些人来,往坊外的马车上押。

  秋雨还在下着,戴帽的心愈发地凉了,赔笑说道:?我哪里敢称什么大人,程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习惯性地往程前儿的袖子里塞了张银票。

  程前儿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可怜对方,难道对方连杨特司主掌一处这件事情都没有听说过?身旁早有两名冷漠的督政院官员上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戴帽的膝弯里,将他踹倒在地,从腰后取出秘制的绳索,在他的双手上打了个极难解开的结,动作异常干净利落,想来一处当年没少做这等事情。

  戴帽跌在地上,心头大乱,手腕剧痛,又羞又怒,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程前儿摸了摸怀中的手段,想了想,还是没有取出来,说道:?奉令办案,请戴大人配合。?

  戴帽慌了,眼珠一转,高声喊道:?救命啊!督政院谋财害命!?

  当督政院一处小队顶着暴雨冲进检蔬司时,爱看热闹的赵国人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只是畏惧督政院那抹浓郁的黑色,百姓们不敢靠得太近,这时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戴大人被擒得如此狼狈,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帽暗中养着的打手,却是借着这声喊哄闹起来,拦住了督政院众人的去路。

  戴帽手被绑着了,心里却转得极快,知道督政院出手,向来没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着:?督政院谋财害命!?其实他心里也慌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辄来,只好揪着谋财害命四个字瞎喊,希望宫里的叔叔能尽早收到消息,能在督政院将自己关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办法将自己捞出来。

  看着被挑动了情绪的民众围了上来,程前儿皱了皱眉头,从怀中取出文书,对着民众们将戴帽的罪行念了一遍。

  京都里的苦力黎民们大都是深信官家的,心里其实也是信了,毕竟谁都知道戴帽手脚不干净,但是众人围了上来,退去却不容易,一处今天来的人少,又要拿着帐册与相关人证,不免显得有些为难。

  看着这幕,程前儿心头大怒,却远远瞥见围观人群之外,两辆马车旁边,正有几个不熟的督政院同僚正穿着雨衣拱卫着杨特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视着这边,他心头一阵慌乱。喝道:?走!?

  戴帽双手被捆,却知道督政院那处地狱实在不是官员能去的地方,胀红了脸,哭嚎哑了嗓子,像个孩子一样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台阶。

  而他的那些心腹也起着哄围了上来,虽然不敢对督政院的人动手,但却有力地阻止了程前儿的逮人归队。

  大雨之中,杨玄冷眼看着不远处石阶上下的这一幕,心里对程前儿做了个不堪重用的评语,却听着身后马车里传来胡歌好奇的声音:?师傅,你们督政院现在做事也实在是有些荒唐,这光天化日的,与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让这百姓们看了去。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雨点击打着杨玄头上的帽沿,将边缘击打得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张脸。

  ?官员自己不要颜面,朝廷也就不用给他们颜面。?他平静说道:你别看这官儿小,他一年可以从宫中用度里抠下五千多两银子,至于这些年里从大通坊里捞的好处。更是不计其数。?

  胡歌半边身子搁在车窗上,雨水打湿了她额上的那缕发丝,清眸里兴趣大作,她今日去杨府顽耍。没料到路上遇见杨玄,更跟着他看了这一场热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小的官儿,也能贪这么多的银子。

  这个时候,程前儿一行人终于十分辛苦地从检蔬司里杀了出来。来到了杨玄的身前,而戴帽被他们拖着。硬是在雨水里拖了过来,好不凄凉。

  那些打手也围了过来,只是似乎看出这两辆马车所代表着的力量与权势,不敢造次,而那些京都的百姓们,看着杨玄与邓大象数人身上的装扮,似乎能感觉到这些穿着雨衣的人,身体里所散发出的那股寒意,下意识地退远了一些。

  戴帽还真是个泼辣的小官,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经被污水染了个透,头发也散在了微圆的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却犹自狠狠骂道:?你们这些督政院的,吃咱的,喝咱的,还没捞够???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银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听他如此说话,脸上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杨玄微低着眼帘,看着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着腿,像临死挣扎的猪一样的官员,并不急着封他的口,因为督政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个阴暗无比的形象,就算戴帽再多骂几句,也不能影响什么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猫,关键处在于,他想看一下自己的这些下属们,办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着面前一脸愧疚,还有一丝恼怒的程前儿,杨玄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不选择半夜去他家中拿人?虽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乱子。?

  程前儿一怔,心想条例新细则里,您写得清清楚楚,今后办案,尽量走明处的路数,所以才选择了当衙拿人,想办得漂漂亮亮的,响个名头??如果换作以前,督政院真要拿哪位官员,当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这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杨玄没有等他辩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来,也可以封了帐房之后,马上走人??凭你们的手段,难道不能让戴帽安安静静地回院?你们那些手段留着做什么用的?还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还得专门请个秀才跟着你们宣谕圣教??

  听着这些尖酸刺心的话,程前儿连连叫苦,一方面是戴帽后面的靠山确实够硬,乱上手段,怕有后患。一方面他也是担心特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会看不得他们做那些阴煞活儿。

  ??听到杨玄的讽刺,他才反应过来,提司大人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儿,看来并不抵触督政院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还要热衷一些。

  这时候,戴帽还趴在雨水里嚎哭着,被泥水迷的眼看见程前儿在对谁禀告,知道是督政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没认出杨玄,却认出他身后那马车里的胡歌??胡歌身为京都守备独女,自幼便喜欢在京都的街道上骑马。不认识她的老京都人还没有几个。

  戴帽马上对着马车上的女子哭嚎道:?胡小姐为下官做主啊???

  胡歌看了一眼杨玄平静得有些怪异的脸色,哪里敢说什么,倏的一声将脑袋收了回去。

  戴帽知道今天完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高声大骂道:?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敢抓我!我叔叔是??呜!?

  得了杨玄的眼色,邓大象知道大人不想听见戴公公的名字,横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程前儿这时候才明白了过来。有些惭愧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两头连着绳索的小木棍,极其粗鲁地别进了戴帽的嘴里,木棍材质极硬,生生撑破了戴帽的嘴角,两道鲜血流了下来,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民众惊呼一片,杨玄充耳不闻,只对着程前儿说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谁,我只管你叔叔是谁。做事得力些,别给他丢人。?

  程前儿羞愧应了一声,将满脸是血的戴帽扔回马车上,回身便带着属下抓了几个隐在围观民众中的打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备的包皮铁棍,狠狠将他们砸倒在地。

  看着动手了。围观的民众无不畏惧,叫嚷着四处散开,却又在街角处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望着。

  只见一片暴雨之中。几名穿着雨衣的督政院探子,正挥着棍子。面色阴沉地殴打着地上的那些大汉,也许是这么些年督政院的积威,那些大汉竟是没怎么敢还手。

  场面有些血腥。

  ??

  杨玄看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却令人意外地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是将帽子一掀。直接穿进了胡歌的车厢。

  胡歌受了惊吓,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钻进自己的车里来了?

  杨玄装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看着胡歌微湿的头发,愣了愣,从怀里取出一张手绢递给她。胡歌接过来擦了擦自已的湿发,嗅着手绢上有些淡淡香气,以为是心儿用的,笑了笑,然后开始问先前究竟是什么事情?

  杨玄苦笑一声,将戴帽的所作所为讲与她听了。胡歌好奇说道:?这么点儿小事,怎么有资格让你亲自来看着。?

  杨玄冷笑一声,说道:?这京都的水深着,你别看那戴帽只是个管卖菜的官儿,但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靠山。他的亲叔叔是官里的戴公公,我今天亲自来坐镇,就怕手下动手太慢惊动了老戴,我不出马,一处还真拿这宫里人没办法。?

  胡歌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爹爹曾经说过,宫里的事情最复杂,叫我们兄妹尽量别碰,师傅你的胆子真大。?

  ?不过是个太监罢了。?杨玄笑了笑,心里想着,太监本来就是没有人权的。

  胡歌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看宫里的这些公公,他们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们面子,也就是不给宫里那些娘娘们的面子。?

  杨玄微微一怔,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片刻之后脸上回复阳光笑容,说道:?那又怕什么?我不喜欢心儿去宫里当说客,如果那些娘娘们找我的麻烦,我这假驸马,大不了吃顿宫里的规矩板子罢了。?

  胡歌微微偏头,看着这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到了杨府大门,二人下车,早有汪伦在外候着,杨玄吩咐他让媳妇儿来把葛家小姐安置到后街的宅子,便领着胡歌往府里走去,却还没有忘了将胡歌手上的那块手绢求了回来。

  手绢是偷的春秋的,杨玄不舍得送人。

  戴公公是贤贵妃宫中的红人,而胡歌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妃,等于说贤贵妃是胡歌未来的婆婆,胡歌也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个主子??杨玄先前与胡歌说那么些子闲话,为的就是这层关系,手绢舍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还是一定得用。

  这雨在京都里连绵下了一天。在暮时的时候终于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气急败坏地从宫里赶了出来。

  他是宫中当红的人物,因为贤贵妃文采了得,时常帮陛下抄写一些辞文,连带着他这位贤贵妃身边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传圣旨的要差,就像杨玄第一次领到圣职受封太常寺协理时,传旨的便是这位戴公公。往各府传旨,好处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违例出宫入宫,也没有谁敢说句闲话。

  戴公公满脸通红地站在检蔬司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地狼藉,听着身边那些人的哎哟惨叫之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声骂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京里别的衙门可以不管,但这督政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个人捂着被打肿了半边脸,哭着说道:?祖宗爷爷。平日里没少送好处,今儿大爷还递了张银票,那个一处的官员也收了,谁知道他们还是照抄不误。?

  戴公公气得浑身发抖,尖着声音骂道:?是谁敢这么不给面子!哪个小王八蛋领的队?我这就去找程结实那黑脸儿??居然敢动我戴家的苗尖尖儿!?

  他是宫里的太监,督政院管不着他,还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老羞成怒之下,便坐着轿子去一处要人,虽说戴帽这个侄儿不成器,但这年年还是送了不少银子来。总不能眼看着他被督政院里的那些刑罚整掉半条命去??京都的官场,谁不知道督政院那种地方。进去之后就算能活着出来,只怕也要少几样零件儿!

  轿子来到一处衙门的门口,戴公公心里却动了疑,多了个心眼。先让自己的小跟班进去打听了一下。

  不一会儿功夫,小跟班儿出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声。戴公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盘桓许久后,一咬牙道:?回宫。?

  浑身带伤的那个打手,看着老祖宗的轿子要回宫,心里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就在一处的门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为咱们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经历练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脸上,颤抖着声音咒骂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说完这番话,他便窝回了轿子里,心里极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听得清楚,今天亲自领队的人,居然是小杨大人!

  戴公公这时候才想起来,圣上已经将院里的一处划给了杨特司兼管??只是,这位小杨大人为什么瞧上了自己的侄儿?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儿就算贪,但比起朝中这些京官来讲,实在只是一只蚂蚁。

  他哪里想到,杨玄只是想练兵以及做笔开门买卖,却联想到了自己,一想到杨家如今薰天的权势,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来。

  戴震手下的那个打手,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脸上的恶心痰液,心里始终闹不明白,戴公公这是怕谁呢?

  ??

  后几日,戴公公觑了个机会,在贤贵妃的面前提了提这件事情,奢望着能把侄儿捞出来,也想打听一下风声。不料贤贵妃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对他侄儿戴帽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好不恼怒,狠狠地将他责罚了一通。

  戴公公这时候才醒悟到,那位小杨大人早就已经通过某个途径断了自己的后路,又惊又惧之下,他终于舍了这张老脸,好不谦卑地跑到柳贵妃宫中一通讨好,这才通过申氏的关系,悄无声息地向杨府递了张薄薄的银票。

  另一边,负责审理此案的程前儿也在挠头,他看着没有转去天牢的戴帽,心里一阵恼火,就是这个泼竦货色,让自己在杨特司面前丢了大脸,但杨特司却下令不准对这个小角色用刑,这是为什么?他手里摸着腰带中才发下来的丰厚银两津帖,不免犯了嘀咕。

继续阅读:第15章 是非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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