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乐六年五月,皇后徐仪华薨逝,享年四十一岁,当今圣上极为哀痛,下令举国哀悼,百姓家一年不得婚娶,王侯家三年不得有歌舞之声。
长江之畔,离武昌城还有五十里地的地方,有个小村落叫“丰年村”,这里住着四十多户人家,民风淳朴,村中百姓多以打渔为生。
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垂,让人有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从丰年村看去,那汹涌的天险长江隐隐带着一丝狰狞,只是,村民们世代居住于此,这般景象见过不知多少次了,毫不在意,更不要说无知小孩了。
“臭小子,你往哪儿跑?”
一声喝骂,带了几分笑意,出自一个半大小孩之口。他看上去十二三岁左右,眉目清秀,领着四、五个男女孩童,追着前方另一个小孩。前头那小孩比他小了两岁,个子也矮些,此刻脸上满是笑容,拚力向前跑去,间中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二蛋,有种你就站住!”后头那小孩高声叫道。
前头的孩子呸了一声,边跑边道:“不跑不就被你追上了吗?”说着反而跑得更快了。
一路追跑,这些小孩逐渐跑近了村子东头的那间破旧草庙,从外看去,这座小草庙破旧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世风雨。
那个叫二蛋的正想冲进去,不料一不留神,脚下踩空,扑通一声,掉到一个大坑里。
后边几个小孩大喜,立刻围了上去,对着坑里的少年哈哈笑道:“叫你跑,这下掉坑里了吧?”
谁知那孩子怪眼一翻,道:“还不把我拉上去?”
为首的孩子却笑道:“你认输,我就拉你上去!”
二蛋一抿嘴,头一歪,一副坚决不投降、不屈服的样子。
那孩子怒道:“哼,你不投降,就不拉你上去。”说完转身对身边的同伴道:“走,我们回去吧,留二蛋一人在这里,被鬼抓去更好。”
于是,众孩子一哄而散,而那坑里的孩子至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求饶。
天渐渐地暗了,星光在空中探出了头,如同妖魅的眼睛,俯瞰着大地。二蛋听到了村民们叫着他们的子女回家吃饭了,这里面好像还有他娘。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现这个坑好像和他一样高。尝试了几次之后,他还是没能够从坑里爬出来,此时的心里也有点发慌了。看着周围漆黑一片,那远处的火光如同怪我的眼睛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突然,一只布满灰垢的手掌,横空而出,伸到了他的面前。二蛋一惊,抬起头,发现上面正站着一个流浪汉。他也不多想,借着那流浪汉的力,便从坑里面爬出来了。
等到爬上来,二蛋才认真打量起那流浪汉,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轻衫,不过却被泥垢染成了灰色,肩上还蹲了只猴子,应该是白色吧,此时也是脏兮兮的。微弱的亮光下,二蛋看不清那凌乱的头发下面时一张怎样的脸,但他背上好像背了什么东西,用白布包着,看得不是很真切,腰间还缠着一条粉红色的腰带,让人看了很是怪诞。
流浪汉拉起二蛋后也不多留,转身向村子走去。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时,对一位正在盛饭的妇女道:“大婶,请问能否向你讨碗水喝?”
那妇女吓了一跳,但听到那流浪汉只是讨水喝的,当下连忙点头,进屋去倒水。也许是怕弄脏了别人的地方,那流浪汉也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外面,倒是他肩上的那只脏兮兮的猴子此刻正左顾右盼地看着,对他们的饭菜很是渴望。
那妇女递给流浪汉一碗水,还有两个馍,一个是给他的,一个是给他肩上的猴子的。
“谢谢。”流浪汉接过水和馍,道了一声谢。
“要不,进来吃点吧?”那妇女似乎见流浪汉很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
“不了,谢谢大婶,你是好人。”那流浪汉笑了一声,满是灰垢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一丝诡异。
随后,那流浪汉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那大婶。妇女吃了一惊,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这可够他们吃好几年的啊!
她连忙抬头,想和那流浪汉说什么,但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只有那只碗静静地放在门口,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流浪汉便是当初的林凡之,当日他被那魔道修士追杀,进了云中子的洞府之后,便在他那里学习阵法。依靠着辟谷丹的效力,在洞里一呆便是三年。如今,他已经长大成年,不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
这三年里,他每天都和云中子学习布阵之道,等到那魔道修士走了之后,还会外出去武昌采集一些材料,布下简单的阵法,用来练习。那云中子对于林凡之的悟性也是大为吃惊,因为他发现,不管是多么复杂的阵法,林凡之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记下,而要他自己去摆布,多则五天,少则两天便能摆出一道一模一样的来。
因此,仅仅一年时间,他便学会了云中子的那八十多道阵法,而后,他整整两年没有离开山洞,依靠着一道名叫“御灵阵”的阵法,吸收了天地灵气,贯入大阵当中,再加上自己日夜炼化体内的天儒之力,还有贺亦然当初送的丹药为辅,以及天地造化丹,终于在第三年把修为提升到了炼气第七层巅峰。
期间虽然有修士对林凡之的凝阵不满,也来过找过麻烦,但由于无法突破洞外的禁制,因此只能作罢。而林凡之在到达炼气第七层后,便开始冲击筑基期,只是这一次却是失败了,自己的修为只停留在炼气第七层巅峰。
林凡之倒是没有一点沮丧之意,他手中还有两粒筑基丹,日后再修炼一段时间,等到修为再上升一点,要突破炼气进入筑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武昌位于长江中下游,是荆楚腹地的一大重镇,也是整个楚地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生活这数十万百姓,其中也不乏修仙者,传闻那武昌郡的太守,本身就是一名筑基期的儒修。而武昌以北三十里地,就是云梦大泽了,那是百姓的禁地,朝廷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只是,尽管是禁地,但一些修士或是百姓为了得到里面的珍惜药材或是妖兽的身体部件,总会冒险进去的。
武昌治下有五个县城,其中离丰年村最近的便是安阳县,此刻,林凡之正穿着一身发臭的衣服进了一家裁缝铺,其他人见了他纷纷离开,那裁缝铺的老板也眼看就要轰人了,只是林凡之却丢出一锭银子,淡淡道:“给我来一套衣服。”
买完衣服后,林凡之便去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洗了个澡,将身上的灰垢都洗掉,之后穿上新买的衣服,整个人都显得比刚才精神多了。那小支此时也是刚洗完澡,不过林凡之显然不知道怎么给他洗,只知道一味搓着,竟是挫掉了他一大把毛,让小支愤怒不已。
一切都结束后,林凡之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如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城里是不准乱走的,林凡之唯一看到人也只是几个捕快而已,此时他们正喝着小酒,结伴在街道上巡逻。
微风清扬,吹动着不远处的一颗柳树,柳条便如女子的飘带,在风中飞舞。一缕月光自云顿洒下,铺在了青石板上,打远处看就像是一层白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李白的这首诗写的很贴切,很真实,如今的林凡之却也是坐在床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偶一低头,便也思念着故乡。过几日,他便打算去武昌,那里有船往江南而去,途径鄱阳湖,到时候他在那里下船,就能回潮州了。
鄱阳湖。
林凡之心中一动,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正是当年朱雨然送他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她给自己的定情信物,但他自己却很小心地收藏着,贴身放着。他很轻轻打开锦囊,拿出一缕青丝,放在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一股陈年的香味钻入鼻子中。
应该……是香的吧?
林凡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祟,只是愣愣地看着这缕头发,朱雨然当初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如今,她也长大了吧?说不定更漂亮了,说不定更动人了,也说不定,是别人的妻子了。
轻轻一叹,林凡之收起那锦囊,那缕头发却还是握在手心里。这一晚,他没有打坐,而是静静地睡去了,那缕头发放在枕头变,闻着那淡淡的陈年幽香,他进入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