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初恋琐忆
曹之极2015-10-27 13:363,729

  认识王笑天时,叶琳19岁,未来模糊不清,在表哥开的咖啡馆帮忙。

  那天下午,春雨绵绵,王笑天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而此时,咖啡馆里正放着一首蓝*歌,歌声里有一种优雅的伤痛。

  后来,咖啡馆成为王笑天和他的朋友们的“英语角”。周末周日,总有一些老外加入其中。那时的王笑天,是一名翻译,瘦而高,举止干脆利落,声音浑厚低沉,与他28岁的年龄并不相称。

  每次听到王笑天的声音,叶琳的言行举止便有些失措,比如总是拿错东西给客人,为此,表哥有时冲叶琳笑而不语。

  然后一个周日,表哥突然大声说,王笑天,娅娅的英语很差,你不妨做她的老师吧?

  叶琳大窘。确实,叶琳考不上大学,就是被英语拖累的。所以,当王笑天望向叶琳时,叶琳只有失措地傻笑。王笑天也笑了,冲表哥点头。

  王笑天第一次给叶琳上课,温和地说,娅娅,别荒废青春,多学点东西,做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他的话,犹如藤蔓植物不断抽枝长叶,肆意攀爬上叶琳的心。半个月后,夏天来了,叶琳进了复读班,比任何时候都勤奋地学习着。

  而这一年的夏天,叶琳开始留长发、穿高跟鞋、穿有厚厚海绵的bra,走路时学着咖啡馆里一个女服务员的样子一摇三摆,因为有一次叶琳听见王笑天对别人说,他很喜欢她走路的样子。可是,这一年的夏天,青春痘在叶琳的脸庞上此起彼伏,甚至,有个别的还变成了小疮。叶琳想叶琳真的太丑了,在王笑天面前便不由自主地自卑着。

  有一天,王笑天突然递叶琳一个小瓶子,瓶里装着浅紫色的膏液。

  是用一种叫半边莲的花捣成的药膏,王笑天说这是他小时候,他母亲教他做的,“那天叶琳在路旁看见,想起你脸上的疮,就做了一些,你把它敷在脸上,清凉解毒,疮会好的。”他说。

  原来,他是关注叶琳的。叶琳的心像鸟一般飞起来。浅紫色的膏液紧贴着叶琳的脸,清凉润泽,叶琳脸上的疮很快消失了。但是,半个月后,王笑天也消失了。

  王笑天去了英国,他的担保人就是常来英语角的一个英国人。他直到出国的那一天,也没有把消息告诉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叶琳。

  表哥的咖啡馆突然冷清下来,叶琳的心也冷清寂廖,甚至,渐渐地,叶琳想,叶琳已经忘记了半边莲那种清凉润泽的感觉。

  但叶琳对英语愈发地热爱。

  王笑天走后半年,叶琳考上了大学,就读英语系。大学毕业后,叶琳应聘到一家外贸公司任职翻译。表哥说娅娅你为什么不去英国留学?叶琳说,叶琳害怕在异乡孤苦一人的感觉。其实,叶琳害怕的是,到了英国,真的遇见王笑天,看见他的幸福,可是,不用去英国,叶琳真的,就看见了他的幸福。

  是在春季广交会琶洲展馆的进口商品展区,叶琳和王笑天不期然的相互一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王笑天仍然瘦而高,一脸的春风得意,挽着他胳膊的年轻女子,金发碧眼、笑容甜蜜。而此时,7年的时光,犹如一只燕子飞过叶琳和王笑天的天空,轻盈的没有丝毫犹豫。

  王笑天没有再做翻译。他说他在英国时,前5年一直在打工,两年前开了一家进出口外贸公司。当他告诉叶琳,他要留在中国3个月,要在国内设一个分公司,缺一个可信得过的负责人时,叶琳想都没想就做了自荐。

  分公司除了叶琳,还有两个员工。开张的那天,王笑天的妻子安娜用流利的中国话说,娅娅,谢谢你。叶琳说别客气。而也就是这天,叶琳才知道王笑天曾经是安娜的中文老师,是安娜主动求婚的,一个月前王笑天才刚结婚。夜里,下起了绵绵的春雨,雨水把城市浸得精湿,叶琳像一只鱼在潮湿中游弋,湿漓漓的心在想:广交会为什么不提前一个月举行呢?

  表哥的咖啡馆仍然营业,王笑天又成了咖啡馆的常客,他还把客户带来,在咖啡馆里谈生意,叶琳身为分公司的负责人,当然作陪。叶琳对表哥说,王笑天来时,你就放JoyEnriquez的《Losingthelove》吧。表哥点头说好,没有问原因。

  其实,《Losingthelove》是叶琳第一次见到王笑天时,咖啡馆里放的一首蓝*歌。叶琳以为王笑天不记得,但,有一天,他再来时,突然对叶琳说,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馆里就放着这首歌。

  叶琳不由地笑了,想,王笑天一定像叶琳一样,在记忆中留着一些不愿意剪掉的枝枝蔓蔓。那一天,叶琳一直欣喜着,王笑天偶尔与叶琳对视,然后淡淡地笑。

  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暂,夏天的阳光和炎热汹涌而来。

  王笑天总是行程匆匆,每个月都要飞英国一趟。安娜在英国,怀孕了。消息是王笑天在表哥的咖啡馆里告诉叶琳的,当时,一个客户刚刚离开叶琳们的视线。

  叶琳说恭喜。王笑天说谢谢。突然,叶琳们都没说话,默然对坐着。后来,王笑天先开了口,说分公司要扩充,要换一个更大的办公地点,以后的工作会很忙,让叶琳要注意身体健康。

  叶琳说是,你也要注意。

  可是,天气炽热,人心烦躁,加上分公司扩充的事情,叶琳和王笑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注意到身体的健康?那天,一个新来的报关员填错一单出口业务的报关单证,王笑天大发了一通脾气后,第二天早上再见到他,他的嘴角边竟长了一个疮。见叶琳注视,王笑天自嘲地笑说是心火太旺盛、身体功能失调的原因。

  叶琳突然想起半边莲。这么多年来,叶琳从未想起过它,是因为叶琳想遗忘它,但命运总是在某个时刻让它出现在叶琳的记忆中。于是,叶琳就笑,指着他的嘴角说,还记得半边莲吗?

  王笑天呆了一会儿,也笑,眼睛一闪一闪,说,当然!走,叶琳们一起去找找半边莲吧,正好轻松轻松!

  叶琳没有拒绝王笑天的提议。

  在路边一个阴沟边,叶琳们找到了半边莲。软而细的蔓,开淡紫色的小花,花朵是一种残缺的半圆形,犹如开了一半的莲,它们隐藏在一丛植物中,需要专注才能发现。

  王笑天指给叶琳看时,眼含笑意,告诉叶琳,他母亲在他中学时病逝,但每次看见这种花,他总会想起童年和母亲,想起母亲用半边莲捣成的药膏,他的心里会安静起来,“这几年来,叶琳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叶琳真害怕叶琳的第一个分公司会失败,叶琳想做成连锁企业,这个梦想,叶琳从未对安娜提起过。”

  望着王笑天认真的神情,叶琳突然觉得欢喜。安娜不曾知道他的梦想和恐惧,叶琳知道。安娜不曾见过他从前的温和,叶琳见过。或许,安娜也不曾知道半边莲的意义,但叶琳知道。

  叶琳以为,叶琳触摸到了王笑天的心,即使叶琳们从未牵过手、从未主动开口探究过对方心灵的最深处。

  一转眼,夏天过去了。

  分公司终于上了轨道,王笑天说他可以放心交给叶琳打理了。后来,王笑天每隔一个月才回中国一次。每次回来,总是把行程安排得很紧密,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就匆忙返回英国。王笑天说安娜患上孕期忧郁症,他得多抽些时间陪她。

  于是,在王笑天又一次踏上飞往英国的航班后,叶琳在网上找了孕期忧郁症的资料,发到王笑天的邮箱。王笑天回复说,谢谢,娅娅,你真好,安娜让叶琳代她向你问好。

  叶琳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几个字,想起叶琳们一起寻找半边莲的情景,不禁恍惚地想,如果叶琳主动去探究他的内心深处,会有叶琳想要的答案吗?可是,叶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他一直在叶琳面前提起安娜,言语中全是爱怜,而安娜给了他很多,包括事业。他和安娜才是般配的一对,是道德上允许的一对。而叶琳,只能在他身后望着他。

  也许,叶琳总会有机会得到叶琳想要的答案,而答案是完满的,不会像半边莲的花朵一般有残缺吧。

  却是一念成谶。

  王笑天再从英国来的时候,带来了杰克。

  杰克是王笑天在英国的一个朋友,来中国旅游,为期一个星期。

  王笑天说,娅娅,你做杰克的导游罢。他话音未落,杰克便主动说谢谢娅娅。叶琳便笑了,为他的有趣和斯文有礼,不由地对杰克有了好感。

  一连一个星期,叶琳陪杰克逛遍了广州的每一个角落。杰克亲切随和,叶琳们很谈得来,后来,叶琳带他到表哥的咖啡馆,王笑天也在,正和表哥坐在一起聊天。

  一见叶琳们进来,王笑天便笑着低头冲表哥说了句什么,表哥立即打量杰克起来,然后冲叶琳说,娅娅,你该交男朋友了,叶琳看杰克就挺不错。王笑天随声附和,还冲杰克直眨眼,杰克则一脸兴奋地看着叶琳。

  叶琳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王笑天是在不动声色地给叶琳介绍男朋友;原来,王笑天从未对叶琳有过暧昧的情意?!一瞬间,叶琳心里灰暗至极,叶琳冲着王笑天嚷:“叶琳讨厌你这种做媒人的把戏!”然后,叶琳转身出了咖啡馆。

  叶琳在缤纷的霓虹灯下奔走,心里百转千回,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王笑天,想起叶琳们重遇时的情景,想起叶琳们一起寻找半边莲……终于,叶琳停下来,蹲在路边伏膝痛哭。

  好一会儿,王笑天的声音在叶琳身边响起,他说,娅娅,安娜生了一个女儿,叶琳应该做一个有责任感的父亲,而杰克,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男子。

  叶琳抬起头来。叶琳面前的王笑天,神情复杂而忧伤。原来,他什么都明白。叶琳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是的,有的爱,叶琳们不能要,不能索求,只能通过某一条途径,比如寻找另一份爱来代替它,把它淡忘。

  一个星期后,叶琳离开了王笑天的公司。两年后,叶琳遇上了一个有一副灿烂笑容的男人,然后,渐渐地爱上了他。但偶尔,仍会想起王笑天,想起半边莲,想,是不是,每一个人的初恋,就是一朵半边莲,虽残缺,但却如半边莲一般,有着清凉润泽的美好?

继续阅读:第100章 走出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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