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要烧我……)
(热……好热……)
杨宁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那种灼烧感,是身体内部产生的。杨宁想要挣扎,想要呼叫,却被一种莫名的束缚感限制。那种束缚,就像是做梦,明知道是梦,却又无法摆脱。
杨宁很痛苦,很纠结。
“嘻嘻,爷爷,把你尾巴烧着了,把你头发烧焦了!”小杨宁可不管杨宁的感受,手里的打火机不停的摩擦,跳动的火焰在杨宁视线里飞舞。点着火焰的同时,小杨宁嘴里还乱哼着:“我是小火苗,小豆芽样的火苗……掉进枯草堆,变成火焰蛇……爬、爬,爬呀爬……爬到小木屋,顺着房门往上爬……噼里啪啦,烧着啦,变大啦……掉啊、掉啊,瓦片全掉啦……小女孩在哭泣,揉揉脸,把脸揉花啦……我越来越大啦,很大很大,一口吞下小女孩……小女孩不哭啦,睡着了。”
小杨宁哼着“歌”,打火机上的火焰随着手掌不停晃动。杨宁看着小杨宁那张稚嫩,充满欢快表情的脸,很想一巴掌拍上去。不是觉得小男孩哼的不好听,相反,那脆脆的童声,富有感情的语句,很是悦耳。
一个故事,一个诡异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火焰。
杨宁对于小男孩胡乱哼出来的东西,竟然有点熟悉。虽然想不起来了,但通过小男孩的叙述,杨宁觉得那个“火苗”就是自己,又觉得亲眼目睹过故事中的小女孩,在火焰中睡着的事。
(混蛋啊,不孝子孙啊!你爷爷我都死了,还要点火烧我!哪有带着棺材火化的啊。妈、大伯、大婶,不是,我儿子、女儿他们呢?怎么不把“杨宁”拉走呢?)杨宁实在是忍受不了小男孩的胡闹,期望自己的子女能突然出现,将小男孩带走。
让杨宁感到悲剧的是:从他被丢进土坑后,他的子女,也就是那些人形轮廓,全部都不见踪影。
(或许他们认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不管我。可,特么的!走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个祸害精带走啊!)
“……噼里啪啦,烧着啦,变大啦……小女孩不哭啦,睡着啦……”
一遍又一遍,小杨宁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首怪异的“歌”。杨宁则是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实在是太难受了,五脏六腑几乎已在翻滚,心中揣摩着,多半是体内的水分达到了沸点。而且,那首姑且称得上是“歌”的故事,杨宁也越来越熟悉。
记忆里开始涌现一个画面,那是十多年前,他差不多也是小杨宁这个年纪,年少调皮的他,偷取了爷爷的一个打火机。得到打火机后,他兴高采烈的点着火玩,直到跑到一个小伙伴家中,点燃了小伙伴床上的被褥。
对于那位小伙伴,杨宁早就记不清名字,不过结局倒是知道:那是被火活活烧死的!这件事,杨宁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隐约还记得,他是偷偷趁那位小伙伴睡着时,点的火。起火后,因为紧张,就关闭了房门,跑出了小伙伴的家中。
直到当天下午,午觉之后的杨宁,才得知他的那位小伙伴再也不存在了——这是杨宁的一个秘密,一个隐藏在内心,甚至被遗忘的秘密。
那时,杨宁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恐怖,一件令他害怕的事。
(我……杀过人!?)回想起来后,杨宁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堕入冰窟般,冰冷无比,灼烧的感觉也消失了许多。
“美好”的冰冷很快消失,剩下的,又是那种内脏被融化的灼热。从五脏六腑,到四肢,杨宁可以细致的感受出,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烈焰焚烧了一遍。这种疼痛,让他麻木,让他忘掉了一切……
光芒消失,入眼的不再是橙红色的火焰,而是黑暗。(又是黑暗!?大概……现在是晚上了。)杨宁只能这样想象。他躺在棺材里,又不知道具体时间。
短暂的苏醒,杨宁意识到,身体里的那种灼烧感,不再是那么强烈,可依然存在。既然如此,杨宁又散去意识,不去多想,而是选着睡觉。只有沉睡过去,才能忘记一切痛苦。迷迷糊糊中,杨宁觉得自己在风中飘荡,在海里漂浮。摇摇晃晃,脑部深处,更是有一道漩涡,用力的将他扯拉住。只要被这个漩涡拉住,杨宁就能陷入永远的黑暗。
“爷爷,你陪我玩,爷爷你陪我玩嘛!”眼看杨宁就要陷入无意识状态,棺材外的小男孩又吵闹起来。和杨宁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很有耐心,一直守候在棺材外。小男孩没有继续放火,焚烧杨宁了,而是用撒娇的语气说着话。
“爷爷……爷爷……爷爷……”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把杨宁从漩涡里拉了出来。恢复意识,睁开双眼,微弱的光芒展现,除了小男孩的声音还在杨宁脑海里持续,那蹲在棺材外面的瘦小身躯,早就不见踪迹。舔舔嘴唇,杨宁有点渴,发自内心的渴。
“爷爷,你渴了吗?要喝水吗?”
“……水……”
“可是我没有水哦!爷爷再不起来,就真的会死去!不是被火烧死,也不是被漩涡带走,而是被渴死哟。好可怜啊,爷爷会被渴死的……”小男孩像是知道杨宁的想法,在杨宁脑海里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你大爷的!”杨宁有点气急败坏了,意识到,那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孙子,纯属是在捉弄他。可视线里,哪里还有什么小男孩,除了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杨宁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被丧尸咬伤,就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先是冰冻,再是黑暗,自己成了爷爷,莫名的被装进棺材里,接着又是火烧、漩涡……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物了。
等等……
丧尸!?
幻觉!?
杨宁倏然醒悟,和梦中的情景不同,这是真正的清醒!双手挣扎的挪动一下,很沉重,想要坐起来,一时半会还办不到。冰凉的水滴洒落到杨宁身上,试着张开嘴唇,终于,水滴流进了嘴里,顺着食道,进入胃部。
“爷爷,你看,水来喽!喝吧、喝吧,喝完水,爷爷就不会死了……”小男孩的声音若隐若现,还在杨宁脑海里回荡着。杨宁有点害怕了,刚刚才意识到那只是梦境、幻觉,没想到该死的小男孩又冒出声音了。
(烦不烦啊!烦不烦啊!)杨宁一直念叨着,可他太渴了,无法从嘴里发出声音,嘴巴还忙着吸允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水滴。(烦、烦……太烦了!滚开!)
(滚出我脑袋里,滚出去……)
“——滚——啊——!”
一声怒吼,终于从杨宁嘴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也瞬间站立起来。抬头仰望天空,入眼的尽是灰蒙蒙一片,而那些在梦中出现的水滴,居然是天空泼洒而下的雨水。
张开双臂,呆滞的站立片刻,杨宁才恍然醒悟……
“哈哈,呜呜……我没死!我居然没死!”雨水流过杨宁的面颊,流进杨宁嘴里。甜甜的、咸咸的,是多么的可口。杨宁贪婪的吞咽着,不顾自己的泪水也被咽进肚子。他太激动了,这不是幻觉,不再是梦境,而是真正的现实啊。
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水,反正杨宁觉得走上一步,肚子里就会传来“咕咚”的响动。没有难受感,只有清凉,以及劫后余生的喜悦。在原地蹒跚着走上两步,杨宁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也找到了一些物品。
因为还有点虚弱,杨宁只能将地上的物品收集起来,然后再仔细回想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目前处于一家加油站房顶,从散落在房顶上的一些零件碎片来看,正是他的那款“安卓”手机。手机已被摔得七零八碎,确认不了时间,杨宁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不要说具体日期,就连此刻,杨宁都分辨不了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整个天空灰蒙蒙的,很是阴沉,这是‘灰色人’病毒出现以来,江逸市面临的第一场雨。
除却手机碎片,杨宁还看到一张铁质的床。铁床被挂在房顶太阳能热水管上,把热水管也撞击成碎片。铁床有点变形,不过大部分面积还是平整的,像镜子一样光滑。“镜子”里,反射着杨宁赤*裸的上身,没有什么变化,除却右肩上的伤口奇异般的愈合,只剩下一道伤疤外,肚子上还是微微鼓着啤酒肚。
屋顶上,除了手机碎片、光滑的铁床,还有一些杨宁不认识的仪器,其中最吸引他的,是一个布满各种彩色线条的头盔。摆弄了一会头盔,看不出所以然,杨宁一脚将它踹开。
杨宁隐隐猜到了点什么,但不愿意去多想,想来也是,在他昏迷之后,醒过来,不仅没有变成丧尸,肩膀上的伤口反而愈合了,绝对遭遇过他人的救助——“第九区”的人!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活着。说不上是他被别人救助,又因为某种情况,掉落到这里,还是他自己被自己救援。从一系列奇怪的梦境来看,正是折射着外面的现实,梦中的小男孩,小杨宁,正是潜意识里,不甘心死去的自己。
一个很离奇的梦。梦里,他变成了自己的爷爷,体验着死亡过程,还被小时候的自己拉了回来。
之所以肯定自己得到了“第九区”的救助,因为杨宁得到了一把武器,一把黝黑的手枪。这是他喝饱雨水后,在地面第一时间发现的物品之一。捡起来后,仅有十多公分的手枪沉甸甸的,摸上去,很有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