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放弃性命的坚持,也不过是为解脱找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借口,到最后,会有万人为你哀悼,但是他们低头沉痛的霎那,却不知,原来你正在天国微笑地审视他们。
死,也是从出生开始就被提上日程的。
早就预判到死,并未它设计好一个隆重的舞台,让身后的名声,比生前更加显赫。
那便是一场华丽的谢幕。
说这话的人已经仙去,文星雨只从漫漶着黄色残迹的书卷上阅读过类似的箴言,而且朦胧地贮藏在记忆深处。如今,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突然自己冒了出来,似在嗔怪文星雨不该把它遗忘,它也要出来晒晒发霉的灵魂。
文星雨从没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不是为了国家呕心沥血,也不是因为一场关于正义的决斗,而是在偏远北陲的巨大城池的南门,被人们认为死于一场帮派的厮杀。
这说不得有多么地不光彩,想必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天城的某一个老爷爷会给他的孙子讲起这段往事,一个叫做小雨的星帮帮主,明知不敌却还死命拼杀,其勇气是那么地可嘉。但是孙儿一定不要学他,凡事要保命要紧,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人类大陆的青山还能留得住的话,文星雨想着,那自己倒也是死得其所。
可是偏偏那个不是人类的人类却还活着,而且在一直蹂躏着自己的身体,虽然文星雨到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可是他的内心还在阵阵的剧痛。他实在不甘,自己还没有把媳妇带到父亲的坟前行礼,自己还没有听从夕阳爷爷的话前往央阁看看,大千世界的诸多风景自己还没有领略,一剑衍万剑的剑道还没有人替自己传承……
文星雨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万般的画面,关于风灵城,书院,小胖,苍山,性冶,师尊,夕阳爷爷,还有水域的传承人和她那把雪白的剑,以及白马堡那个可爱美丽的小姐……
如此想来,自己的艳福还当真不浅,要是能娶其一做老婆,料定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定可以不用担心了。
可是,一切的想法,在文星雨的身体又一次地重重摔在地上之后,轰然破碎。文星雨的脑海里只残留下眼前这个既狰狞又俊美的面庞,他暗暗发誓,如果自己能活下来,一定要把今天的这些脚悉数还回来。
只是可惜,期待一只弱小的蝉去阻挡秋冬的脚步,那比登天还难。
十三郎此时很郁闷。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自己已经踢出了十余脚,但是他竟然还吊着一口气不死不活。这让十三郎很气愤,但是基于他的骄傲,他又不想催发内能,于是他便不惜耗费自己的体力,一脚一脚地坚持不懈,踢下去。
金乐躺在先前因为巨大碰撞而产生的凹陷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外界的意识。杨青龙被莫风和魏博牵制住,他想前去阻止一下十三郎,可是越着急,功法越乱,莫风和魏博就越得理不饶。要知道两人都是一只脚跨入御空境界的人,虽然没有金乐和文星雨那番深厚的出身,但是几十年的积淀如何能小觑?
陶艺依和杨青龙的情况差不多,此时女子已经眼眶中晶莹闪烁,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一点忙都帮不上。其余的星帮帮众,也都是如此,阿航的身上已经添了三四道的伤口,但是他依然在拼命。
围观的众人看见此时的战场,不免唏嘘感叹。看来小人物逆袭只是小说中的情节,现实的社会永远都是这么残酷。只要十三郎腾出手来,星帮的战局将一溃千里,不知道有过逃亡经验的杨青龙,这次还能不能侥幸逃脱。
很多人都想着,此次战役之后,十三郎终于坐实了天城霸主的位置,自己应该托托关系,早点加入门派内以谋求个好差事,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天山的阳光从没像今日这样耀眼,天城的雪从没像今天这般洁白,文星雨甚至觉得,这样明亮的世界,让他有些困难地无法睁开眼。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大地一阵震颤,仿佛是百年难遇的地震,从古老而又厚实的地下深处,逐渐蔓延,传递到此时的南门。
十三郎察觉异象,停止了继续出脚,驻足向远处观望。其余各处的战场,也停止了厮杀,驻足向远处观望。围观的众人,也不再关注似乎已成定居的战场,而是站起身,向远处观望。于是,整片南城区域,所有还能站着的人,都站起身向远处观望。
大地的震颤还在继续,而且愈加的强烈。文星雨自嘲地笑了笑,想必这也是幻觉吧,看来自己真的要死了。
但是,事实是站着的众人,望向远处的目光中,渐渐都出现了惊骇,继而惊恐,继而难以置信。
数万人整整齐齐地张大了嘴,圆瞪着眼珠,更有甚者,用力地揉了揉眼,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眼见的事实。
继而,文星雨的意识里,天空突然蓦地变暗了,好像从远方飘来一团乌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再后来,就剩下完全一片黑暗——因为他昏了过去。
……
文星雨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自从离开苍山,他就一直颠沛流离,睡梦中依然要保持警惕。但是这次,他是确确实实地睡过去了,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内心深处很充实,非常充实。
文星雨缓缓扫视了一圈,发现这是自己的屋内,然而此时屋内空无一人。文星雨想要坐起身,但是身体微微移动,却从四肢百骸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顿时,冷汗就冒上了文星雨的额头。无奈,他只好静静地在那里躺着。
思绪回到昏睡之前,他明明已经差点被十三郎踢死了,可是现在怎么竟然活了下来呢?想着最后的意识里那团遮天的彤云,文星雨的眼中精光闪过。
床榻上的小紫,不知什么时候从何处回来,本来正安详地睡觉。但是文星雨的的微微晃动,却把它吵醒了。它好奇地跃上了文星雨平躺的胸膛,没精打采地审视着眼前的小主人,心道主人你也太衰了,竟然连那个龟都打不过,让我去搬救兵,你也不说多坚持一会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以后谁给我做蔬菜吃。
然而小紫似乎对抱怨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注意到文星雨没事,它由兴趣缺缺地跑去睡觉,小脑袋在文星雨的腋下拱了拱,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文星雨看到小紫,证实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不由大感开心。
“谢谢你,小紫。”
小紫竖起的耳朵闻言,稍稍晃动了几下,继而缓缓耸搭下去,对于主人的酸气实在是有点忍耐不住。
未几,推门声响起,一抹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了文星雨的身前。
“啊!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都把我们吓坏了。”
陶艺依的关心,听在文星雨的耳中十分悦耳,既然自己活了下来,那就证明十三郎已经失败了。从此天城内再无敌人,身边的朋友终于可以安心地生活了。
“雪山里的朋友们呢?还在这里吗?”文星雨问道。
听到文星雨说起了这事,陶艺依的脸上顿时笑逐颜开。
“它们当天就走了,那么多庞然大物呆在天城,会给天城的人们带来恐慌的。而且他们习惯了雪山,不喜欢和人类居住。没想到你说的帮手竟会是它们,你昏过去了不知道,那天真是惊险啊,他们若是晚来一分钟,恐怕你都见不到我了。”
文星雨闻言微微一笑,世界上哪有白来的午餐,总得付出点什么,不冒险怎么可能成功。
且说那日,众人向远处望去,只见白压压地一群巨兽铺天盖地的向南城席卷而来。众人见状都大惊失色,误以为兽潮的来临,慌忙间顿时乱作了一团,纷纷向城内逃去。
兽群不仅从地上,还从天上。雪霁飞天蟒转瞬间便来到了文星雨的身前,挡在了文星雨的前面,十三郎虽然是兽王,但只是对低等动物和兽域的万兽有震慑作用,雪山的凶兽岂会惧他。一个雪霁飞天蟒不足,那就来十个,再加上远处的兽群,终于让十三郎不战而逃。
于是,百汇门在兽群的威压下,全都缴械投降。星帮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次日,金乐苏醒,把十三郎的兽王身份以及他妄图称霸天城,然后以天城为翘板徐图大陆的阴谋昭告天下。天城的人们得之消息后都不禁后怕,差点就沦为了兽域的工具。于是人们对星帮,对文星雨感恩戴德。文星雨昏迷的半月来,天城已经过半的人都加入了星帮,包括很多百汇门弃暗投明的人。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场大战的结局,竟然是星帮统一了天城。
其实这一切,都源自文星雨之前的算计,源自他让小紫带着他的一纸书信,去冰宫向九尾狐求援。当然也源自他曾帮助九尾狐弄清楚了关于爱情的谜团。
一切皆有因果,冥冥中自有天意,春天撒种秋天收获,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走出了人类大陆的一个隐患,文星雨怎么想都觉得: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