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健吃完后,舒远愁又提借毛驴的事。瞎婆道:“你们今天就要走吗?你就不和小林儿说几句话?”
舒远愁道:“不了吧,他啥时候回来?”
“生意不好,我这就把他叫回来。”瞎婆说话间还是长叹短嘘。
舒远愁急忙道“慢,先给孩子说好,不然等下又该吓坏他了。”接着把杨健叫过来。
“孩子,现在好些了吗,”
杨健点了点头。舒远愁继续说道:“那是小林儿哥哥,不要怕啊,他只是睡着了。”说着指了一下草席那边。
杨健哪还敢看那张草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舒远愁。舒远愁继续说道:“不要怕,等下阿婆把小林儿哥哥叫醒来带你玩。”话刚说完杨健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瞎婆和舒远愁对望一眼,责怪舒远愁道:“跟你多久了,胆儿这么小。”
舒远愁没有回瞎婆的话,起身走到外面去看杨健,见杨健蹲在地上抽泣着,嘴里叫着“妈妈。”声音低得差不多听不见。
“大男人哭什么呢,起来,坚强一点。”舒远愁觉得不应该一味的哄了,应该多一些鼓励。可看见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捏不准这孩子是因为惧怕而哭,还是想念妈妈而哭。
舒远愁在外面陪杨健,瞎婆却没出来,只是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边,扒开挂在墙上的纸人,便看见一个铃铛挂在墙上。瞎婆把铃铛取下来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到挂着草席的那个角落。掀开草席进去了。
外面的杨健和舒远愁只听见屋里叮叮当当的一阵摇铃声。继而又传来瞎婆叽哩咕噜的声音。舒远愁紧紧的搂住杨健。“别怕啊,别怕。”
这下杨健反而不怕了,反倒是好奇的听着屋里的响声。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夹杂着瞎婆若有若无的浅语,像是一种美妙的音乐,又好似一种不可抗拒的呼唤。
……
“哎啨,”突然听见屋里有人打了一个喷嚏。显然不是瞎婆的声音,而铃铛声已停下了。
舒远愁牵着杨健走进屋里,只见瞎婆盛来一碗水送到了草席那边,草席早已经卷起,木板上的人缓缓的坐起来,接过瞎婆的碗,一咕噜就把水全部喝完,与其说是喝的,倒不如说是倒进嘴里去的,因为他是仰头张着大嘴,然后把整碗水都往嘴里倒进去。一旁的杨健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木板上的这个人,这下算是看清楚了。
只见此人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红润,面色苍白,红红的嘴唇与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头发却是梳理得那么整洁,他就是小林儿。
小林儿看见舒远愁后微微笑道:“老道士,你来多久了?”
“不久不久,小林儿,你又长大很多了,还记得我老道士呀。”舒远愁也笑着回答小林儿。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还和以前一样。”小林儿说完后起身吹灭了身旁的油灯,自顾去把碗放下。
杨健始终一直盯着这个小林儿看,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视线。
舒远愁又问道:“没什么不舒服吧?”
小林儿没有回答,倒是瞎婆答道:“都习惯了,会有啥不舒服的。”说完后又转问小林儿,“有生意吗?”
“有一点,刚本来还有生意上门的,阿婆呀,你把我叫回来干嘛。”小林儿说话间都还是稚气未脱。
瞎婆道:“老道士来了,叫你回来你们说说话。”
“嗯,都有两年没见过老道士了,都去哪里云游了呀。”小林儿倒也有点幽默。
舒远愁呵呵一声:“云游倒没有,乱游倒是转了几千里。”
“哦,然后呢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孩子。”小林儿说着望向了杨健。
舒远愁倒是忘记了介绍,呵呵一声,急忙道:“忘记介绍你们了,他叫杨健。”继而又对杨健说道:“这是小林儿,比你大个六七岁吧,你就叫小林儿哥哥。”
杨健咬着嘴唇看着舒远愁,似是还不好意思叫出这声“哥哥”,却是转话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叫杨健的?之前你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我当时还想问你呢。”
“哎呀,真是聪明,还知道提问题了,不过爷爷比你更聪明。”说着伸手去拿杨健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珠子。珠子是黄花梨木雕刻的,上面就雕刻着杨健的名字和生根年月。穿着一根线挂在杨健的脖子上。这是杨健家乡的习俗,给小孩子的脖子上挂这样一颗珠子,祈求平安的意思。当然有钱的人都是用玉雕琢,而杨健挂的是木材雕制的,但黄花梨木材却是很好的雕刻木制。
小林儿取笑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瞎婆在一旁说道:“之前已经说过了,一时说不完。”
都没想到瞎婆还会冒出这么一句,几个人都笑开了。倒是杨健笑完后诧异的盯着小林儿,因为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见过法术,所以也知道这其中肯定就是一种什么奇门怪事儿的。
舒远愁觉得杨健的疑虑应该已经消失了,可以给他讲讲了,拉着杨健走到木凳边,边走边说:“来来,爷爷跟你讲呀。”
此时的杨健早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已经是迫不及待,本来是舒远愁拉他走,反而成了他拉着舒远愁走,一老一小坐到了木凳上,舒远愁才开始对杨健讲开。
原来小林儿也是一个孤儿,是瞎婆抚养长大的,跟着瞎婆做那些死人活儿,学到技术不少。扎死人物品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平常的为了糊口的人,另一种则是传承的。因为基本上哪些东西都要用竹条子编扎造型,所以学这门手艺首先就是要学会破竹子。一根竹子在手,想破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那竹片子想要破多宽就是多宽。用竹片分层也是很重要的,厚度都要掌握得很好,所以他们也属于竹匠。但在糊纸的造工上更是绝活儿,所以也叫纸匠。但他们有另一个称呼,那就是“鬼糊匠”。
传承的鬼糊匠可不是一般的人,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就是扎点纸人纸马卖给那些死了人的人家,其实远远不止这些,他们白天卖给活人,晚上却是卖给死人,法力到家的则是直接在冥界丰都集市去卖。无疑这瞎婆和小林儿就是传承的鬼糊匠,他们做好的东西,经常由小林儿去到冥界卖。别以为卖得的冥币没用处,其实对于鬼糊匠来说大有用处。鬼糊匠们时常在夜间会遇见鬼魂来敲门,有时候来者不善,借着买东西的名迫害鬼糊匠。鬼糊匠虽然也懂得一些对付恶鬼的法术,但碰见凶狠的很有可能就是性命不保了,被这样迫害死去的鬼糊匠也不在少数,瞎婆的老公就是在很多年前被迫害而死。他们是冥界的高手,多是些胆大妄为的幽冥使者。吸走一个会法术的人的魂对他们的法力有所提升。但总有些爱财的冥界高手,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只要你有冥币,就能请得来冥界高手护身。而如果就这样在阳世间烧香化纸,鬼糊匠们承担不起那巨大的财额,唯一的就是把所做的东西拿到冥界去卖,便能换回很多的冥币。因为在那里鬼魂们可以自由挑选,不像是家里烧去的,烧去什么,你就只能用什么。
每当小林儿要去冥界卖东西的时候,先是瞎婆做法让他魂出体外,之后就在身体旁边点一盏油灯,这盏油灯可是绝对不能没有的,它叫做指路灯,当瞎婆要叫回小林儿的时候就摇着铃铛施法念咒,小林儿便跟随指路灯回到了原身,别小看了那盏指路灯,一个生魂无论在冥界有多熟悉,没有了指路灯,兴许永远就回不来了。干这行所冒的风险可不是一般的,要是有一天小林儿下去了,而瞎婆却没在家里,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们也只有干这行,这就像是一个诅咒。沾上了就离不得。多少鬼糊匠想金盆洗手,却被恶鬼追赶,恶鬼需要你的衣物,需要你的纸人纸马。它们就好似习惯了你这个卖主。
听完舒远愁的讲解后,杨健早就是目瞪乍舌。歪着头在想事,他想什么舒远愁怎会不知道,但只要他不说出来就当不知道的好。让他长大后自会明白尘归尘,土归土的道理。
这下杨健真的对这位小林儿无所戒心了。刚听舒远愁说话没注意到小林儿已在洗脸,洗完脸后已经不是那苍白的脸了,而是眉清目秀,脸色红润的小伙子。看着小林儿就好似变了一个人,杨健不由好奇问道:“你的脸……?”
“呵呵,那是化妆的,它们不喜欢我这张生人的脸,就喜欢苍白的,谁知道呢。”小林儿说完主动走到杨健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杨健还是有点怕羞的表情,低语道:“你刚才你知道的啦。”
“不知道,我要听你说。”小林儿故意逗杨健,盯住杨健等回答。
两人对看半天都哈哈笑出声来。这一来两人之间就拉近很多了,杨健也不在对小林儿有陌生感,反倒觉得很亲切,站在来大声说:”我叫杨健,你叫什么呢。”
“你刚才也知道的啦。”小林儿反过来学杨健。
“不知道,我要听你说。”杨健调皮的回了小林儿一句。
“我叫大林儿。”
“不是小林儿吗?”
“对你就是大林儿啦。”
二人哈哈大笑,好不谈得来。
舒远愁算是落下了心头的大石,看得出杨健是真心的开心。自己当然也开心,冒出来一句:“好好,看你们两个这么高兴,今天就不走了,明天再走。”
小林儿回头瞪着舒远愁道:“什么,这里没地方给你睡觉的。”
“好你个小林儿,赶我老道士是不是呀,没地方睡也不走啦。”舒远愁知道小林儿是个爱说笑的人。
小林儿拉着杨健的手,你们真的明天就要走呀,多住几天不行吗。
杨健道:“没地方睡觉呀。”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玩去了,小狗追在后面。
杨健和小林儿去到之前舒远愁和他扎草鞋的地方,二人一边研究扎草鞋,一边无所不谈的畅聊,聊到自己的母亲,杨健还是不由得有些悲伤。小林儿劝道:“别难过了,咱两都是孤儿,我有个阿婆,你有个爷爷,不挺好的,等过几年,我去找你们,要不你们来找我们呀。”
“过几年我都长和你一样大了。”杨健说完格格一笑。
“你长大,我还不是更大了,总之不管你怎么长,我都是你小林哥。”
“那我长得和老道士一样大。”
“你敢,你敢长那么大我就……。”
“你就什么?”
“让我想一下。”小林儿偏着头假装想一下接着道:“我就不去找你们了。”
杨健突然转喜为忧,“其实我们要去哪里我都不知道。”
“还能去哪呀,无量山呗,放心吧,那是一个好地方。”
“你去过吗?”
“没有,但我知道是个好地方,我早就跟阿婆说想去,可是阿婆不肯。”
杨健似是在心里开始幻想无量山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去无量山?”
“上次老道士说的,他上次就是从无量山来的。”
“好远哟,我们都走好几天了,脚都走痛了,本来老道士是来跟你家借毛驴的。”
“送给你了。”
“你阿婆不借呀。”
“她不借,那我以后就不去卖东西了,我看她借不借。”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大的时候就认识老道士的。”
“比你还小,也不经常见,三年两年的又见一回,你怎么也叫老道士了,你不是叫爷爷的吗?”
“哎呀,我跟着你叫的啦。”
“老道士也会法术,你跟他学一定能学到好多。”小林儿说完捡起一张树叶,折叠几下放在手心里面吹出去,只见一只蝴蝶飞了出去。
杨健起身去追,而蝴蝶却没飞多远就掉下来。
“哈哈,假的。”小林儿笑道。
“哇,这是什么法术呀,我都没看见我妈妈使过,你教我呀。”
“这哪是法术,我折的好而已,来来,我教你。”说着捡起一片黄叶教杨健折蝴蝶。
“那你会变真的吗?”杨健一边学一边问。
“不会,会其他的。”
“什么?”
“吓鬼的。”
“啊,不学不学。”
这一天舒远愁没带杨健上路,就在瞎婆家里过了一夜。小林儿和杨健也说了好多话。
次日,瞎婆借给了舒远愁毛驴,杨健骑上毛驴,依依不舍的向小林儿招手。
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