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情,日夜无义,时间总是如此匆匆掠过人们的指间,宛如东去江水,一去不返。
可是,对于此时此刻沉睡于一片黑暗之中的夜霜来说,时间,仿佛早已不是他所拥有的东西了。
一切的一切,从那背脊上受了方先生一个奇异符号的一瞬开始,皆化成了漆黑。喧闹,寒冷,伤愁,仿佛也随那一瞬,全部化为乌有。
唯一留下的,只有夜霜内心深处那丝对父母的牵挂,与无奈……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而在夜霜的感受中,他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足足千年之久的梦。
梦里,那原本清静秀丽的映阳山脉早已不在,那幽深神秘的风音谷也化成一片火海沟壑,原本翠绿的野地变成一道火色荒地,多时晴朗的天空也变得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天地,一片末日景象。
而在这天地之间,除了夜霜,还有一道身影远远的立在了前方,背对着他。
只见他一身白绒滚边灰色宽袖长袍,后披一件金纹玉缝高护颈披风,身上挂坠窜银,满是一种华贵尊荣之样。忽地,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转回头来,看见了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夜霜。
夜霜一怔,有点要后退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见到那人一头黑色的散发之下一张算不得英俊、却也算不得难看的面容时,夜霜竟丝毫感觉不到一分一毫的恐惧与慌张。
“那个人……好似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跟天下人一样……”夜霜不禁在心中蓦然一句,看着那人眼中的孤独、忧伤、失意与坚毅,他的心中,不觉猛地一悸。
夜霜心痛了,却心痛得不知为什么……
“你……”忽地,那人开口了,声音很是沙哑,仿佛是一位饱经风霜、风烛残年的老人般的语气,“你甘心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这一切么?”
夜霜顿时愣住了,心中竟陡然间忆起他从记事开始时到如今的整整六年时间中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所有的开心,所有的悲惨。
想着,夜霜不禁摇了摇头。
却听那身影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很是愧疚的苦笑了一声,道:“你能去承担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么?”
夜霜不禁一愣,疑惑的想了想这人所说的意思。忽地,他似乎悟到什么,有些迟疑的往自己左手上看去,不禁发觉,他的左手上此时此刻竟有五根手指,五根完美无暇的手指。
“我……我……”
“你难道要放弃这一切么?”不等夜霜回答,那身影又是淡淡的追问了一句。
“是啊,我甘心就这样放弃这一切,就此永久沉睡下去或者让一个根本不记得任何事情的自己支配着自己的身体吗?我就是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报答师父、龙师叔、大师兄、姜文、无言,还有许多许多帮助过我,救过我的人吗?就这样……让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还未看清这世界的我,死掉么……”
夜霜想着,对着那人低声回答道:“我不想就这样结束,若我有机会,我想完全那些我还未完成的事情!”
忽地,那身影笑了,很是欣慰言道:“那你愿意牺牲么?牺牲掉那些你已经失而复得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在夜霜的右手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
夜霜惊然,不觉犹豫了许久,也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身影很是平静的笑容。可他心中也明白,没有失去,何来获得。
“去吧,夜霜。做你想做的,做你该做的,真正的——为你自己活一次!”说罢,那人回过头去,似乎很是放松的吐出口气,面向这那仿佛被大火燃过无数次的天地,迈步走去。
“为我自己而活……”夜霜沉默了,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缓缓走去,渐渐见他消失在漫天火光中。
夜霜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这片满是狰狞模样的天地,心中不禁感到丝丝难受之意。他知道,这里不会给任何人重来的机会,而不管那个现实的世界中有再多的恐怖,再多的难受,却也尽是自己应该去经历,应该是承担的一切!
想着,他不禁吐出口气,缓缓的举起双手,将左手的无名指露了出来……
“我不为了映阳宗,也不为了正道,更不为了夜氏!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说着,他扬起匕首,对准自己的无名指,一刀斩下!
忽地,夜霜似乎感到自己的左手上一阵微微的寒意,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只见这里是一间很是宽大的木质屋子,屋中摆设奢华繁多,却规划得极好,看着一点都不觉得碍眼。而在夜霜躺着的床边墙上,画着一幅有六尺宽六尺长的挂卷,其上写有笔锋苍劲的“天地一分三,三变六、六化九、九成十二而回天地”字样,不难看出这儿应该是风音谷的联系颇大。
夜霜感到左手有些凉了,这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的左手完全露在了被子外面,从门缝里刮进来的寒风一吹,便也觉得很是难受。
他撩开被子缓缓起身,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换上的干净衣衫,又试探性的动了动胳膊大腿感知有无异样,方才放心。
“我……居然没事……”夜霜走到放在桌子前的一面铜镜前打量了自己一下,竟发觉自己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伤到。根本没有方先生所说的失忆等等事情,更没有失去灵力修为之类的奇怪事情发生。
一切如故,甚至比原来在献剑峰上的自己更正常几分。
“难道是方先生失败了?”夜霜不禁有些疑惑的想了想,心中稍稍有些担心起方先生来。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没有成功,那他欠方先生的情也算是还过了,到如今大家各不相干,也令他自己不用提心吊胆了。
“夜霜!”忽地,身后的门外传来一声轻轻推开的声音,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醒了,太好了!”
夜霜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杉忠蔚一脸高兴笑意,急忙往自己走了过来。杉忠蔚上下打量了夜霜一番,似乎是怕夜霜身子有什么不舒服,问道:“对了,你没事吧。”
“没事。谢忠蔚师兄关心。”夜霜欣慰一笑,对着杉忠蔚施了一礼道。
“没事就好……本来那该死的‘有钱姜’还没心没肺的跟我打赌说你又要昏个三四天呢,没想到这回儿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太好了。”杉忠蔚脸上笑得极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又与姜文打赌赢了。
夜霜点点头,忽地忆起什么,赶紧问道:“对了,大家都还好吧?”
“大家都没什么大碍,只是二师兄受了些伤,先由小师妹和那姓姜的带回献剑峰去疗伤了。”
“哦。”夜霜不禁松了口气,知道了大家没事实是他此刻最希望听到的消息。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不禁搔了搔后首问道:“对了,你是在哪儿发现我的?”
杉忠蔚一怔,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哦对,我原本找到小师妹的时候就看小师妹比划顺着你走散的方向去找,结果只找到了这个。”说着,他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满是裂痕的绿色石头,继续道:“后来到风音谷里时得到师父的命令,到一处小山丘上找你,没想到没找到。就听有些风音谷弟子说有个映阳宗弟子被吾道那些人抓住了,我就猜测估计是你,就一直小心的跟着那些吾道妖人,这才在烛龙死了的那片林子里找到你的!”
夜霜一愣,赶紧追问道:“对了,那那时候有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
“其他人?”
杉忠蔚搔了搔后首,回忆了一下,似乎有所忆起,正要开口时,却忽地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你是在惦记着有没有那个诡异的黑袍妖人吧!”
“师……师父……”夜霜杉忠蔚皆是一惊,目光向门口看去,却见门口立着一人,一脸严肃气愤之容!
只见那人,正是,向振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