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面露喜色,道:“我看问项忠并非好人,倘若当真死于非命,定是因果报应。”
“大胆小儿,纯属找死。”
庞华大怒,足尖轻点,腾空而起,伸出铁般利爪,宛如鹰击长空。本来两人相隔较远,可是利爪瞬间*近,径向陆离咽喉抓去。面对奇快攻击,陆离压根无法躲避,眼看危险将至,忽然一道灰影闪过,不差累黍挡住利爪。
众人大呼,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利爪掐住一物,正是白眉和尚脖子。兴许庞华太过愤怒,掐住旁人竟未松手,就这么凶恶掐住,几乎是要扭断对方脖子。
白眉和尚,慢慢闭上了双眼。
人群之中,响起阻止的声音。
庞华满面怒火,兀自使出浑身解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这位少侠,快些住手,否则就要弄出人命。”
迎着焦急呼喊,八苦睁开双目,一身肮脏僧袍无风自动,衣角扬起时,轻轻扫过庞华腿部,将他震飞一旁,落在地上后退不止。
众人大惊,目不转睛注视白眉和尚,纵然石阶上几个高手,也是面浮讶色,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事实就是如此,八苦咽喉被扼,且还不费吹灰之力,仅用扬起的衣角,无声的,随意的,便将健壮男子震退两丈开外。
就在大家惊疑期间,陆离迈出两步,站于八苦身侧,道:“多谢大师……你多久没洗澡了?”
话锋突转,就像欢快清风吹过广场,促使众人忍俊不禁,霎时缓和紧张局势。
八苦稍作迟疑,道:“陆施主不喜欢这种味道?”
陆离尴尬含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八苦放声大笑,道:“看来陆施主有所长进,那好,和尚答应你,下次见面,事先一定戒斋淋浴。”
陆离面色阴沉,恍若心事重重,低声道:“今日过后,不知是否还能见到大师?”
八苦拍了拍他肩膀,手指前方,道:“放心吧!只要和尚在此,他们休想动陆施主一根汗毛。”
陆离异常感激,傻乎乎望着枯槁面孔,一时无言相对。
红衣鬼卒貌似胸有成竹,迈出数步与八苦当面而立,用邪媚双眼看了看对方,道:“佛门弟子,该以普渡众生为己任,大师非但不分青红皂白,尚且助纣为虐,岂不有辱佛祖之意。”
八苦道:“班门弄斧,纯属虚张声势,奉劝施主哪里来哪里去,切莫弄得世间尘烟四起,况且佛渡有缘人,施主屡次制造事端,想必已是冥顽不灵,或许只有阎王才能渡你。”
金禅大师颔首含笑,觉得同门之话甚是有理,不过并未出声,仍旧静观其变。
红衣鬼卒脸间阴晴不定,白无血色的面孔更加可怖,令人感觉有些丑陋,可是面对白眉和尚,同样不甘示弱,道:“阎王之威无与伦比,世人尽都难以逃过他的召唤。”
陆离道:“阁下所言极是,然而世人不会听命……”
“陆施主勿要与他纠缠,如今真相大白,完全不用理会。”
八苦打断陆离声音,谈话时偷偷递出眼色,示意不能说穿对方身份。陆离绝非呆傻之人,面临暗示了如指掌,明白该以大局为重,于是守口如瓶。
“不用理会,并非上上之策,问剑弟子大仇未报,岂会不再纠缠。”
声音响起,广场一端出现数十汉子,均是身袭黑衣,腰挂长剑,怒气冲冲朝着大殿走来。说话者是一矮个胖子,圆溜溜的身型显得无比笨重,谁知举手投足非常敏捷,看来必定身手不凡。此人名唤庞褚,正是庞华叔父,因其面相和善,身型矮胖,人送雅称玉面佛。
只是,佛祖未怒,他倒先狂,非但刻意滋事,并且带领问剑弟子含怒而来。
这群问剑弟子里面,掺杂一个白影,于黑色当中极其耀眼。凝眸细瞧,却是一名俊美男子,手摇折扇,风度翩翩,一身如雪白衣绣着醒目画像,尤其四幅美女图,婀娜多姿,惟妙惟肖,分别呈现胸前背心,如同怀抱娇躯,背卧艳体,令人眼前一亮,暗叹此衣之华贵。
庞华大喜,连忙迎上前去,凑近叔父耳边窃窃私语。尔后,庞褚稍转视线,细小双目紧盯前方,那个少年所在的位置。
姑媱山顶,大殿前方,再次响起阵阵议论,全场人物三五成群,轻声讨论眼下事宜,有人猜测华服男子身份,有人说起庞褚脾性,有人谈论白眉和尚本领,总之就是吵嚷不断,让人耳根难静。
这些声音,落在灵虚宫一脉耳里,就像卷浪拍岸,激起心海澎湃。
一直以来,陆离并不惹人讨厌,故有许多弟子与他比较熟络,此刻皆是暗自担忧,期盼胆小鬼相安无事。至于师尊一辈,自然见多识广,尽管存在些许担忧,但无一人现露出来。
面临庞褚携带敌意的目光,陆离仍旧没有退缩,同样圆睁明亮双眼,冷冷望着对方。
针锋相对,怒火渐旺。
庞褚缓步上前,略瞟八苦一眼,直勾勾盯着陆离,道:“是你杀了问项忠?”
陆离摇头道:“不是我!”
庞褚道:“堂堂男儿,理应敢做敢当,否则就是懦夫,活于世上毫无用处,不如庞某送你一逞,当面与问庄主澄清可好?”
紫微真人微蹙双眉,大步走下石阶,道:“阁下好大的口气,竟敢教训我灵虚弟子,看来真如传闻一般,着实目中无人。”
庞褚道:“天下英雄在此,大可评论一番,究竟是谁目中无人。”
紫微真人颇不耐烦,道:“若是阁下证据确凿,为所欲为并不过分,不然请你离开灵虚宫,休要在此耀武扬威。”
庞褚面不改色,道:“这就是真人的待客之道?”
紫微真人没有出声,举首望着明朗天空,傲然的模样大有苍穹之威。
金禅大师见状不妙,口宣佛号走下石阶,道:“此事绝非想象简单,希望庞施主少安毋躁,不如我们从长计议,查出罪魁祸首再做定夺。”
庞褚道:“大师慈悲为怀,庞某好不敬仰,只是灵虚宫仗势欺人,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假设杀人凶手不让庞某带走,即便鱼死网破,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庞氏家族并非江湖大派,但是家财万贯,独霸它乡,决计不是省油的灯。据说家族当中,尚有奇人异士,绝非寻常高手敢于攀比,就目前情形判断,想必已是千真万确。
然而,星辰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区区富贵世家,于修行之列,何足道哉。
紫微真人道:“如此说来,阁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好,尽管放开手脚,务必取下师侄小命。”
陆离神思微变,心中倏地升起怪异之感,偷偷瞟了紫微真人一眼,始终保持缄默。
庞褚道:“真人以为庞某不敢杀人?”
紫微真人淡然含笑,道:“庞家妄自尊大,杀一修道少年易如反掌,岂有不敢之说。离儿,这位英雄想要取你性命,是生是死全凭自己掌握,不过师伯在此保证,若你含冤而死,灵虚宫将会不计一切后果,替你报仇雪恨。”
姑媱山顶,霎时沉静,依稀听到急促呼吸。
仿佛,昭示着生与死。
面对顽固不化的纠缠,紫微真人已经痛下决心,做出了最坏打算。有此一举,庞褚反倒进退两难,进是自掘坟墓,退却颜面扫地。
生与死,何等重要,假如可以选择,任何人都会选择生存。
庞褚生于富贵之家,尝尽世间甜头,更加明白生命的意义,但又不愿大失颜面,只好心中盘算,干笑数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八苦见他愤恨暗藏,担心一发不可收拾,脚下稍动,貌似斜踏一步,实则踏出颇远,挡在陆离身前,竖起枯手于胸前。
紫微真人面色阴沉,道:“这是灵虚宫家事,希望大师勿要插手。”
八苦道:“和尚不会干涉灵虚宫家事,不过有言在先,承诺保护陆施主安然无恙,这可如何是好?”
紫微真人笑了笑,大步走上石阶,再无多话。
看见黯然的背影,陆离似乎明白什么,道:“得大师相助,晚辈好生感激,既然这个胖子准备取我性命,不妨让他试一试。倘若晚辈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大师前去柴桑山走一趟,告诉那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柴桑山!
敏感的字眼,钻入紫微真人耳里,宛如带着诡异力量,无缘无故使他迅速转身,进而深深看了陆离一眼,脸间闪过一抹喜色。
自从相识之日,八苦便是笑对人生,此刻反倒紧皱白眉,显得忧心忡忡。然而灵虚宫家务事,终究不宜出面干涉,只好悻悻走向旁边,抬头仰望青天白云。
庞华内心倍受煎熬,见得叔父迈步,情不自禁出手拉住。庞褚回头一笑,示意不用担心,便在这时,白衣男子迈步靠近,行下一礼,道:“小侄不才,愿替庞前辈与陆少侠一战。”
众人闻声,所有目光齐齐投来,均是不明所以,料想事态愈加复杂,定有一场好戏上演。
只是,人群中,有双美目,笼罩一层惊慌,瞬间又恢复常态,紧紧注视白衣男子。
陆离深吸一口气,道:“问项忠,分明是个缩头乌龟,打败就跑,且还不顾弟子安危,看来你们也是畏首畏尾,不敢上前取我性命。”
问剑庄主,并非顶尖高手,但是放眼天下,能够战胜之人并不太多。陆离一言,说得理直气壮,像是轻而易举将其打败,促使数百余人瞠目结舌,尤其那个不问世事的老道,更是惊诧万分,几乎无法相信亲耳所闻,从而迅捷靠近紫微真人,提臂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紫微真人安之若素,低声道:“恭喜张师弟,陵天一脉出了个好徒儿。”
张陵天不知作何回答,也不知师兄心意,唯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