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有意或无意的相遇,就这样结束了。它总让人老是有那么一种心欠欠的感觉,但或许这样的感觉,才最常见,也最真实。
事情并不像陆俊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在没有激情,没有冲劲的对话中,原本攒起来的那点欲望,也在两个人都说不出口的那些纠结中萎缩了下去。它就是一个没有开始的梦,一个还在酝酿中就被消亡,就被存封了的梦。
梦或许是美好的,但周公并不一定都会让人的梦得以实现。
艳丽娇小的身影在村口稀疏的林木间忽隐忽现。她走在新翻着泥土的田间地头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太阳的火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她是百灵村一道流动的风景线,她搅动了早春来雨前泥土的燥热和不安。
尽管艳丽把百灵村都美丽了近二十年了,这里的人们只能用一个“好”字来粗糙地勾勒她的美貌与温柔的轮廓。那时那地的人们很少上学,就连艳丽也没再几年念书。所以,很少有人会用“小家碧玉”这样的词来形容她的好看。她宛若用上等白玉石雕琢而成的玉女。艳丽已是个早已熟透过了的未婚女人,她身上的曲线,起伏着女性成熟的梦幻般的风韵。
然而,浪漫的爱情,却也在这样的女人身体里死了去。这或许也是一种浪费,是艳丽的浪费,也是男人们的浪费。但是,这到底是谁的责任呢?
艳丽进入村子,边和婶婶叔叔们打招呼边往家里走。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跟着她屁颠屁颠地跳。“大姐姐……漂亮,大姐姐……漂亮……”这声音在村子里起伏着,像是学校里开展活动时,啦啦队的呐喊声。这种事情,艳丽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就没有去在意他们。只是不时的回过头来做个鬼脸逗小娃娃们开心。
在回家的路上,艳丽感觉思绪好像是地上被春风刮起来的枝叶碎片样的东西,在村子里满天满地乱飞,没了个宁静的势头。
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内疚感,使她怏怏不快,但是她也不是太过于后悔。她总是相信那话,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在她所面临的选择上,这句誓言好像是定海神针样的使她坚定不移。我要的是我所想要的,别人改变不了自己,别人怎么能把他们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呢。在她坚定自己的同时,也难免有些思绪在无声无息地困扰着她。她不得不承认,有陆俊在的日子,她好像是找到了悼念她曾经为他死去了的雪一样晶莹纯洁的爱情的祭祀品,那可是一个少女最无暇的倾心之爱,也许那样的爱是幼稚得长不出果子来的,但是它毕竟让自己记得那样的刻骨铭心。
要是这种感情早点来就好了,那自己和陆俊早就像别人家那样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的天伦之乐。那现在就不再是为找对象发愁,而是想如何相夫教子的事了。可是想法归想法,后悔并不能让时间往回走。现实就是这样不如人意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想到这些,艳丽她说不清楚是还爱陆俊的比例要多一点,还是恨陆俊的比例占了上风头。也或者是什么都无所谓的了,这么多年都这样走过了,自己为了死去的一段感情,让自己老在人生的旅途中,老是找不到情感的彼岸。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难为人呢?想到自己有花枝的样子,现在却落成了人们教育小孩子的反面教材时,她便难过得让神经都麻木着。有时候,她也就会突发奇想地恨自己的样子,她在怀疑,她这样的样子或许也是一种难看的样子,人们都说她长得好看,但怎么会老是嫁不出去了呢?她这样一个如花似朵的女人,怎么成个家就这样的困难?或许真的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还是自己总是把握不好?
是的,人在遇到问题后,总是会反思这样那样的问题,当然,也并不是一反思就能找得出真正的问题所在。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她真的是个老姑娘了,百灵村人似乎忘记了她曾经的好。
从街市上回来后,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松散了,什么都不想做。把自己关在她的小屋里,解去上街时穿的粉红色外衣,只留件短褂在身上,打开家里的双卡座录音机。于是,百灵村的夜色在一曲《梁祝》的乐曲声中拖拖拉拉地展开了序幕。
从这样经典的乐曲中却能感觉到如此节奏的人,恐怕就只有艳丽了。因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是被她撑起下腮的手臂压在三抽桌上流淌过的,这乐曲不过是小小的陪葬品而已。在她纷乱的思绪里,这样的声音有时候甚至还不如院子里的那群老母鸭的叫声好听。
因为她这样一个越来越不好嫁出去的山村女人,三十岁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坎。这样的坎在她的生命中,差不多就是录音机的磁带一样,转着转着就被卡带了。而她人生的卡带则把少女时代的那些美好的愿望与欲望,都在这样的空虚中渐渐地萎靡了下去。就像水分越来越少的种苗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死去。
但是,没有她的参与,百灵村的耕种照样像往常样的进行着。
母亲成巧巧从山地里先回来,见家里饭没煮,汤没做,再看看二女儿这茫茫然的样子,也就没再问艳丽是不是忘记做饭了。她来到了艳丽的身边,轻轻地推了推艳丽:“生病了?”艳丽还是神情麻木地伏在三抽桌上没有什么动静,话也不愿说,或什么话也懒得说。
照百灵村老人们的看法,她这样的老姑娘了,还赖在家里吃穿,她还有什么脸懒洋洋的什么也不做呢?当然,她娘老子有的是吃的穿的,看来是老人惯着她的。或许,找个男人嫁了,就不会这样的无聊了。但是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这是个让她头痛了将近十年的问题。
想法与现实总是存有着落差的,所以人们习惯性地说,她是姻缘不到。但这样的说法似乎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开脱,这样的开脱却也总是让她的生活像百灵村的黄昏一样的暗淡。
成巧巧把白炽灯一打开,屋里顿时像电视机屏幕换了个频道似的光亮了起来:“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会自己照料自己,无事跟自己生什么闷气呢。”
曾在一段时间,艳丽一听到这种话,人就特别的难过。她最怕别人说自己老了,但是再难听的话,听多了,好像她就习惯了。人一旦习惯了这种劣势,也就会不同程度地为之做出相应的妥协。在一个人的身上贴上了这种标签后,人就会在在意与不在意之间,成了这种世言的奴隶。
母亲又进来了,把头伸在了艳丽的门框里:“来和我做点饭菜,今晚我们家要来人。”这张上了不少皱纹的脸,像是镶嵌在百灵村夜空里的满月。还算是白净的脸上泛着的光泽,似若在辛苦地跳动着要将女儿照亮。
“是谁要来咱们家啊?”艳丽偏过头来看着母亲的脸,看来是家里要来的客人使她产生了兴趣。
“还会有谁,是你三婶子。”
“我还以为是谁呢。”艳丽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样的客人其实在她看来也不再是什么客人了。于是,她刚像炉火上锅底冒起来的泡泡样的兴趣,又在瞬间破灭了。在她看来,三婶子是不会给她带什么新话题的。
“你瞧瞧你说的这话,你三婶子咋的了?人家虽然是吃了陆俊家的两瓶酒,这是这地儿的风规。但是人家也还不是在为你的大事*心呢嘛。”
“她爱咋办就咱办吧,又不是我去请她跟我向陆俊家提亲。”
“看你说的,尽是逗娘笑,咱这地方,哪有姑娘去向男人家提亲的?”
艳丽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站了起来:“说真的?那我就做给你们看。”
“尽是说些疯话,那你还怕成不了百灵村的新闻?”
“我就是要成为百灵村的一大新闻人物。”冲着母亲,艳丽有点赌气的样子。
“说正事儿,陆俊都请三婶子作媒来过一次了,跟娘说说,你到底拿的什么主意呢?”
“……”
“我问你话呢,没听见?”母亲是有些着急了,为了女儿的事,急坏了的可是做父母的。
“还没有主意。”
“我说我的二小姐,人家都来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主意呢。”
“没想好,你要我说什么啊?”
“你这孩子今天是不是吃牛肉发马疯了,那有这样和我说话的。”
“……”
“都上了这个年龄了,你咋还挑精选肥的呢。人家陆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怎么不觉得他好呢?”
“那是你鬼迷心窍。”
“反正我现在还没主意。”
“好,好,好,等你三婶子来了,你要怎么说你就跟她去说吧,哎……”
母女二人说着,做饭去了。
对于艳丽的婚事,看着她一年年地长大,变老。作为母亲的成巧巧心里头是越来越没有底了。在八、九年前,她原本想艳丽的婆家是在大城市里的,艳丽是会为家里增光添彩。但是,如今这样的想法也差不多是破灭了。而艳丽终究是她的女儿,所以,很多的委屈都只能是淹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