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紧赶慢赶,所有人都是满身的风尘,带头的军官去和门房搭话,其他人便在大门口席地而坐,暂且休息一下。可是那交谈的二人明显是没有达成一致,不一会儿的工夫,原地休息的众人便听到那边隐隐已经吵了起来。
“这位军爷,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您瞧瞧这天儿,都什么时候了?我家九爷已经睡了,有天大的事儿,也只能明天再说了。”
“明天?”那军官眼睛瞪的溜圆,颇为不满的嚷嚷道,“凭什么等到明天?!弟兄们赶了这么多的路,都是乏透了的。你不赶紧给我们安排住处,让我们休息休息,居然就让我们在这儿等到明天?这叫什么狗屁规矩?!”
要知道,张鸣九在新府的人缘极好,是盛京将军增祺和新民知府增韫府上的常客,前来投帖拜访他的也是大有人在。府上的下人都是四个月前刚刚招募进张府的,没过几天,就看到了这么个宾客盈门的景象,腰杆子硬,脾气也不知不觉的大了起来。如今眼看那军官态度不好,门房也犯起了横。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嘿,我今天还就不让你进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发癔症也不挑挑地方,看清楚这儿是哪儿了吗?告诉你,这是张鸣九张九爷的府上。我们九爷是盛京将军增祺增大人府上的常客,一句话就能摘了你的顶子!哼,什么东西?”
门房的话着实不客气了,那军官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话,顿时就是火上浇油。不仅肯让步,反而针锋相对起来,“张鸣九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张鸣九就算在新府再出息,他也是八角台出去的人,说到底,那就是咱们帮带养得一条狗!整天就知道到处献媚,巴结高官,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他不想见老子,老子还不乐意伺候他呢!”
眼见两人谁都不肯退让,原本各自找地方坐下来的大兵们纷纷起了身。行伍中人最喜欢拉帮结伙,也是最讲义气的,看见长官和人家对骂,不问青红皂白,便露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冲上去肉搏了。
那门房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苦出身,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卖身给张府为奴。和大多数的老百姓一样,他的胆子原本也不算大。看见这么个架势,他的胆子先已经被吓破了。只是心里的一股子火儿,还支撑着他继续梗着脖子和人家叫骂。
门口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在西厢房休息的苏廷威连忙扯了件褂子胡乱披在身上,一路小跑到了门口,离着老远,就开口厉声喝骂道:“哎哎哎,吵什么,吵什么?没完没了的!程小六,你小子要是敢搅了九爷的好梦,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廷威如今是张府的大管家,除了在张鸣九身边贴身伺候的金哨子和黄韬二人,还有账房的总先生彭贤之外,府里的一应人等都归他管束。别看他人长得慈眉善目,心底里却不是个好惹的货色。规矩大,手腕硬,容不得半分错处。相处久了,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打心眼里怕他。
此时看见苏廷威衣衫不整的跑出来,程小六心中也很是害怕,但很快,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对面的军人们告状,“苏管家,您明鉴,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易去打搅九爷的好梦啊。是这些丘八无礼在先,不仅口出狂言,还口口声声直呼九爷的名讳,句句皆是辱骂之言,小的这才忍不住教训他们的。”
“嗯?有这事儿?”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所有人都听得出,程小六的话,苏廷威已经是信了七八分了。斜睨着那些军官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兄弟几个,还知道这是哪里吗?”
讽刺了人家几句之后,苏廷威依旧觉得很不过瘾,回头一看,只见那个被张鸣九从山上救回来的铁面人也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铁面,你不是总说,要报恩吗?你瞧瞧,九爷都让他们骂成什么样了?你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我现在就去请九爷的驾,请他老人家出面做主……”
“不要……我来……”
沙哑的声音,听得军人们只觉得耳朵里像被砂纸磨过一般,阵阵发麻,难受的很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铁面已经动了。他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心中怒气腾腾,下手没有轻重,每一次出手都是奔着那条命去的。那一拳头擂过去,若是真被他给打中了,怕是跟撞上疾驰的马车一个滋味儿。军人们瞬间大惊失色,赶忙四下躲闪。
门外闹腾腾的,吵醒了已经入睡的张鸣九。这几个月来,四处打点应酬,劳心劳力之下,非但没觉得睡眠质量提高,反倒是经常失眠了。越是累,就越是睡不着。晚饭的时候,他多喝了两口酒,想着兴许能多睡一会儿。可是整整半宿一直是浅眠,就没有真正睡着过。此时听到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只得披衣下床,琢磨着出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九爷,天还没亮呢,您再歇会儿吧。”守在门口的小厮见他推门出来,赶忙迎上前,轻声劝道。
张鸣九摇了摇头,顺着庭院里的石子路,朝大门的方向走去。院子的确很大,但张鸣九心里有事儿,脚下的速度不觉中越来越快。到得门口,拢共也没有用多少工夫。铁面追打众人的一幕,被他看个真切。
“住手!”张鸣九皱着眉头,一声断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向他转了过来。
事情的经过,自然有得是人争着抢着说给他听,几个版本听下来,他心中也大致有了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