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铠走进屋子的时候,正看到马鹏飞一脸焦急的坐在张鸣九的床边。那副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的样子,让人看着实在是难受。
“马少爷,廷威不是都说了吗?九爷没什么大事儿,养几天就好了,您别着急啊。”
“我……”马鹏飞其实很想说自己不急的,可是,转头看看张鸣九,那个‘不急’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王总管,您是明白人。您就跟我交个实底儿,我老舅到底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王银铠轻轻蹙眉,明白?他明白什么啊?他什么都不明白!苏廷威刻意隐瞒之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么一回事儿的。可这种话,他无论如何,不能跟马鹏飞明说啊。
正在王银铠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张鸣九突然咳嗽了两声,马鹏飞的注意力飞快的转了过去,“老舅,老舅……”
“喊什么?活着呢。”张鸣九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紧接着便又是一阵咳嗽。马鹏飞扶着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他余光一扫,便看见了一脸担忧的王银铠,“你不……咳咳,不办事去,直勾勾的盯着我干什么?怪慎人的。”
“九爷,银铠不放心您啊。”
王银铠低下头,尽量不和张鸣九的目光碰上。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病中,张鸣九的目光依旧是咄咄*人的。
“不放心?”张鸣九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似乎颇有同感的马鹏飞,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谁累了,还不兴歇歇啦?”
“九爷。”王银铠无奈的抿了抿嘴,这死活不承认自己有病,也是让人挺头疼的。若是不赶紧想办法拦下他,怕是没两句话的工夫,他肯定就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办公去了,“九爷,您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该歇了。”
“扯淡!我都歇一下午了我。”张鸣九说着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儿力气。猛地一动,险些一头栽到床底下去。马鹏飞和王银铠二人赶忙手忙脚乱的去扶他。
又要阻止张鸣九下床,又要防着劲儿使大了造成误伤,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按回床上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知出了多少层汗了。
“九爷,您别乱动。刚刚葛郎中来看过了,说您需要静养。”
“静养?”张鸣九挑了挑眉毛,随即转过头去,“我不养。”
“这……”
要不怎么好多人都说,四两拨千斤是艺术创造的结果,千斤拨四两才是世界的常态呢?王银铠和马鹏飞想要用巧劲儿,四两拨千斤。可张鸣九就玩儿了个一力降十会,千斤拨四两,就把他们给弄蒙了。
谁让人家是爷呢?王银铠只觉得嘴里发苦,可是没办法,就算是劝不住,也得劝。
若是平日里张鸣九体格好的时候,自然怎么折腾都没关系,随他去也就是了。但现在他可是重感冒,身上烫得吓人。这刚好一点儿,又出去折腾,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啊?
王银铠这个时候,不禁想起了远在彰武县,跟在张作霖身边的阚朝玺,又想起了远在外国的彭贤。若是这两位在这儿,应该是能拦得住张鸣九的。毕竟张鸣九对文人的态度一向比较和善,即便骨子里不想听,也总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想到阚朝玺和彭贤,王银铠又不禁想了想如今赖在府里的刘树和。那小子,可忒不是东西。出谋划策的时候没有他,急着用人的时候没有他。可偏偏就是每天躲在张鸣九送给他的独院里,吟风颂月,自斟自饮。装得人五人六的,整天对张鸣九的这些手下吆三喝四。还真当他自己是张鸣九的首席军师了?
王银铠在想什么,张鸣九并不知道,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现在心里琢磨的,是那份没来得及看完的信。
“栓子,我没事儿,你回屋去吧。这么晚了,早点儿休息了。”
“老舅……”马鹏飞不想走,可张鸣九的眼神里分明是不容抗拒的果决,让他不得不遵从,“是,那栓子回屋去了。老舅,您可得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嗯,去吧。”
目送马鹏飞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间,张鸣九看了看王银铠,一掀被子,又是要下床的架势。
“九爷,您答应……”
“嘘!”张鸣九竖起食指,放到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理直气壮的瞪眼道,“我是答应了。我又反悔了不行吗?”
“您……”王银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这么耍无赖的话都说出来了,怕是谁都挡不住张鸣九的想法了。再劝下去,真不知道张鸣九会采取什么极端的办法来干成他想干的事儿。与其让他冒险,还不如顺了他的意思做。
“好好好,九爷,银铠听您的还不行吗?您稍等一下,这屋里的温度有些低,银铠叫人搬几个暖炉进来,别冻着您了。”
张鸣九‘嗯’了一声,总算是任由王银铠给他盖好被子,不闹腾了。
转身出门,王银铠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总管,怎么样了?”刚看见王银铠,石豹便急不可耐的上前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了,活泛着呢。”王银铠轻声嘟囔了两句,撇了撇嘴。血招没有啊,有权,就是这么任性,“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廷威,去外院请那彰武县来的小伙计到这儿来,看他等了一天了,九爷一会儿兴许要见他。苏赞,叫人搬几个暖炉进去,热点儿没关系,正好发发汗,好得快些。”
众人低声答应,各自去忙活了。王银铠看看房门内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张鸣九的脾气为什么就这么犟,想干的事儿,说什么也非得要干成不可。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犟脾气也没什么不好的。当初在母子崖上,要不是张鸣九这想到就得做到的犟脾气,兴许他早就掉下悬崖,就算是摔不成肉饼,肯定也得是断条胳膊,断条腿了。哪还有可能看得到今天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