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问题，还真就是怎么说都改不了了。总是靠嘴皮子念叨来念叨去，说得多了张鸣九自己也不免觉得烦。
这一次借着苏廷威这个由头，不仅仅是整治整治苏廷威这个明显是故意口无遮拦的王八蛋，也是给所有对张作霖一系有敌意，而且还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人提一个醒儿，九爷要动真格的了，不想死的都把脖子缩回去藏好喽。免得喀嚓一刀的时候再后悔，到那个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打定了主意，苏廷威那个平日里假惺惺的挤出来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都能顺利过关的法子，瞬间就不好使了。即便这回他是打心眼儿里害怕了，还真真切切的弄出两滴眼泪来，也没能让张鸣九稍稍心软一点儿，收回成命。
被铁面扯着衣领拽到院子里，一路拖着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苏廷威的一颗心呐，真是哇凉哇凉的了。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也许就连张鸣九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原来，刚刚张鸣九在屋里动了火气的时候，苏赞在门口听到那一声吼，里面是什么情况，他就已经大致猜出来了。屋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除了他那个堂叔之外，肯定不可能是其他人要倒霉了。一时间苏赞的心里简直急的跟什么似的，哪怕苏廷威对他再不好，也是他的亲堂叔啊。可是急归急，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想他一个小小的内院管事能干得了什么？拦住张鸣九？做梦去吧。
若不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就凭苏赞那不算聪明，但也绝对说不上笨的脑子，本可以想一些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昏招叠出了。
事情发生的当口，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为了能够尽快把张鸣九这股子邪火给降下来，苏赞跑到内院门口叫了个护院过来，三两句话的工夫，把里面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便让她去找外院的管事金哨子，请他派人去洋行把王银铠喊回来。
本来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发展的太坏，但坏事就坏在苏赞这个人平时就不大会说话，一着急更是语无伦次了。一件本没有多大的事情从他口中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王银铠的耳朵里，这时候，内院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变了味儿。最后得知消息的王银铠甚至以为，张鸣九和苏廷威两个人本来在屋里聊得好好的，可突然不知道苏廷威发了哪门子的疯，要谋刺张鸣九，结果被铁面当场制服，押在内院门口说是要处以极刑了。
流言向来都是很可怕的，王银铠听后，当场就派人被车，一路疾驰到了张鸣九的宅子门口，紧接着便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一阵飞奔。从消息传出去，到王银铠赶到内院门口，总共也只用了大概一刻钟的工夫。
此时的内院门口可是热闹极了。王银铠带着刚刚恰巧在洋行向他汇报粮铺生意情况的石豹，还有给他们两个驾车的那个“车夫”走进来的时候，已经算是最晚到达的一批了。内院门口尽管鸦雀无声，但绝对是人头攒动，三个人凭着王银铠在张鸣九手下的地位，才好不容易拨开一层层等着看热闹的下人，走到前排来。
“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王银铠皱着眉头，不满的扫了一圈，随后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斥骂道，“哪有什么热闹好看的！滚，都给我滚开！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本来都是存了想看看热闹的心思，但王银铠在张鸣九身边的地位特殊，算是绝对的老资历了，张鸣九平日里待他就与旁人多有不同。就算再热闹的场面，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这么尊大神的危险去看吧？众人纷纷准备离开的时候，只见正对着内院门的三开间堂屋的门被猛地拉开了，苏廷威连哭带嚎的，被铁面揪着衣领拖了出来。
看看内院门口那些尽管因为怕惊动了张鸣九而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但却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的围观群众，苏廷威此时的心境，真是一片冰冰凉，透心凉啊。
记忆中，张鸣九似乎从来都没有对哪个手下动过实打实的大刑，这些鞭打杖责的把戏，都是以王银铠为首的一些人常常用来管教手下的戏码。每个人爱好的刑罚不尽相同，有喜欢用鞭的，也有喜欢用板的，但无论是谁，对于受罚的部位几乎都有着同样的选择——褫衣责臀。
看看那满满当当的人呐，苏廷威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今天若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铁面褫衣责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有一条那是一定的，他真是没什么脸再活下去了。不说别的，他自己就最先抬不起头来，今后还怎么好管束下面的人呢？
知道是自己一时口快，脑子当机，这才酿成了大错，平白无故的让苏廷威白受这些屈辱。苏赞在原地愣了几秒，看看张鸣九敞着的房门，再看看已经嚎哑了嗓子，面色惨白一片，浑身瘫软的堂叔。一咬牙一跺脚，直接冲进了张鸣九的书房里。
“九爷，求您放过我堂叔吧。”
苏赞这小子，张鸣九对他的印象一向不错，此时见他毛毛愣愣的闯进屋里。刚打个照面就跪在案前猛磕着头连连求情，一时也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张鸣九的目光透过窗子向外面看了一眼，苏赞到底是怎么了，他心中已然清楚。
“行了行了，我就那么不近人情？”张鸣九笑了笑，站起身来，转到苏赞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别说，苏赞在他面前抹鼻涕抹泪的磕头求情，给他的感觉就是和苏廷威刚刚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嗯，就是不一样，没什么理由，“去，给爷搬个椅子去。”
“是，九爷。”尽管不知道张鸣九想干什么，但只要他答应了肯出去看看，苏赞相信，自己的堂叔今天就应该不会太丢人了。毕竟，张鸣九只是借个由头惩戒他一下，并没有想打死他，既然不是想打死，那自然是日后还要用的，最起码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与此同时，内院门口，苏廷威的心里，已经由最开始的有恃无恐，变成了害怕，变成了恐惧，最终变成了绝望。
黑漆板凳抬到面前，苏廷威被铁面强迫着跪下来。也许是刚刚将他拽出来的时候，浪费了太多的力气，铁面索性在身边那些围观群众里随便点了两个上前帮他压住苏廷威的两肩，将他的上身按在板凳上。感觉到自己长衫的后襟被铁面极尽粗鲁的撩起，苏廷威强忍住心里的绝望，紧紧闭上了眼睛。
看来今天，他是逃不过这一关了。此时的他，心中开始埋怨自己，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张鸣九面前用那个本来就无关紧要的称呼不停的撩拨，张鸣九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鸣九是什么人？也许在新民府的士绅官老爷们的眼里，那是个整天只会笑眯眯的掏腰包的散财童子；在张鸣九手下的几个文人谋士的眼里，那是个时时刻刻谦恭有礼的斯文武夫；在张作霖张景惠等人的眼里，是无所不能、要什么给什么的百宝袋。但在这儿，在张府，在他们这些手下的面前，他就是天，他说出的话就是法，任何敢与撩拨试探他的底线的行为，都无异于是找死。
苏廷威明白了，旁边看热闹的人，包括王银铠、石豹、车夫等人在内，也都明白了。但对于苏廷威来说，这一切，他似乎知道的太晚了一些。
铁面几乎不带什么温度，疤痕纵横的手接触到苏廷威腰间的皮肤，苏廷威不禁猛地一哆嗦。眼看这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要被扯去了，此时的他，心中已经处在彻底绝望的边缘。
“慢着！”
“九爷？”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比张鸣九的声音更动听了。险些彻底绝望的苏廷威赶忙抓住这最后一丝希望，趁着身后的铁面一时的愣神，奋力挣脱了按住他的两个仆人，转过身来，跪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九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了……九爷，九爷，您就饶小的这一次……”
张鸣九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在苏赞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围观的下人脸上扫了一圈。眼神所及之处，连王银铠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实际上，张鸣九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就像逮个机会，偷偷溜走的，可是张鸣九那双鹰眼岂是谁都能糊弄过去的？现在才想起来起哄看热闹不对？晚了。
过了好一会儿，张鸣九才收回了目光，依旧是用平时那种温和的语气，对苏廷威问道：“廷威啊，知道我为啥罚你吗？”
“回……回九爷的话，是小的……小的刻意犯错，惹您发火儿……”
“嗯，不错啊。”张鸣九挑了挑眉毛，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真是长进了，还知道你是‘刻意’的，嗯？”
“九爷，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不敢了……求您给小的一次吧……”平时能说会道的苏廷威如今也是被吓的一时词穷了，只知道磕着头不停的认错求饶，希望张鸣九可以给他留下哪怕半分的颜面。
一阵沉默过后，张鸣九才在苏廷威可怜巴巴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本来也没想打死你啊。既然已经知道到错了，以后记得改就成了。但是，今儿个这顿打，你是休想赖得掉了。”
听到这儿，苏廷威原本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砰砰的跳了起来。不是吧？这样都不行？还好，像苏赞预料的一样，张鸣九还要用人，不会对苏廷威赶尽杀绝。
“褫衣责臀就不必了，鞭背，八十。”尽管数目增加了，但起码没有先前那么难看，苏廷威尽管心中忐忑，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忐忑的心情到底没有持续多久，张鸣九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他彻底定下心来，“铁面，给我照实了打，八十下要是还打不疼他，你们两个同罪同罚。但是，你也给我听清喽，这人老子还要用呢，不准打残喽，更不准打死喽。”
“是，九爷。”铁面对张鸣九的命令一向是绝对的服从，不打一丁点儿的折扣。
众目睽睽之下，苏廷威上身的衣服被剥了个干净，两个仆人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紧紧的压在黑漆板凳上动弹不得。一下一条痕，一鞭一道血，鞭子的破空声和不断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中，即便是刻意咬牙忍耐，二十几下后，苏廷威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痛苦的呻吟声从齿缝中挤出来，随之簌簌留下的，还有被生生咬破的嘴唇上留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