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张鸣九的心中,有99%的几率证明王银铠的担心实际上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还有0.99%的几率是发生了什么人力无法阻挡的极特殊情况,他们的运气是有多差,才有可能触发那0.01%的失败率啊?
不过类似的话,张鸣九只会在心里想想罢了,并不会说出去。毕竟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这也是他要培养手下做到的事情。一个团体只能有一个大脑,但却并不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经过大脑的。
张作霖的表现,确实印证了张鸣九的想法。他看上眼的一代枭雄,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轻易在这种小问题上掉链子的。他那边打得热闹了,张鸣九这边儿也是时候应该动起来了。
“呦,这不是张九爷吗?您也是来求见府尊大人的?”新民府知府衙门外头,巡警局帮办黄烈看到径直朝大门口走来的张鸣九,连忙上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满脸的不怀好意。光看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张鸣九就不自觉的想吐。
不用说,黄烈肯定也是来找增韫的。他是增韫安插在巡警局的心腹。但如今因为梁鸿时的搅和,再加上张鸣九时不时的在暗地里拉拉偏架,他已经隐隐有了要失宠的迹象。为了不失去增韫这个大靠山,他才不得不三天两头备足了礼物上门拜访。即便是这样,也还都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见得到真神。
黄烈和梁鸿时如今是死对头,自己又是梁鸿时暗地里的靠山。黄烈不一定知道的太多,但起码应该清楚,梁鸿时上下打点的钱财,都是自己给的。张鸣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王八蛋是诚心给自己添堵来了。但知道又怎样?当街打他一顿不成?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张鸣九是四行之末,商贾之人啊。
没有过多的思考,张鸣九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口回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巡警局的黄帮办啊,失敬失敬啊。”
“不敢当。”见张鸣九的身段放低,黄烈挑了挑眉毛,自以为是帮办的身份把这个小商人给唬住了,不禁得意道,“过一会儿,等府尊大人召见了我,我就替你美言几句。总不会叫你空等半天也就是了。不过,我们巡警局最近,正缺粮饷呢。呵呵,九爷是聪明人,自然会干聪明事。日后,还请张九爷多多帮助啊。”
“这个啊……”张鸣九可一点儿都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吃了这王八蛋的暗亏,只见他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喽。我和你们巡警局的梁鸿时梁总办关系还不错,既然是巡警局的弟兄们需要帮助,那张某自然是首当其冲,额,这个……嗯,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啊。”
听张鸣九提起了梁鸿时,本就没什么气度可言的黄烈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张九爷,您这么说可就不好了吧?梁鸿时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整天缩头乌龟一样的人,你跟他交情好有个屁用啊?!张九爷,我看您是个人物,这才有意折节下交的,你可别不识好歹!我知道,你有钱,但是在我这儿,有钱,没用。”
“呵呵,是吗?”张鸣九和善的眯起眼睛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听出黄烈口中蔑视,甚至是胁迫的味道。
与此同时,知府衙门里面,新民知府增韫增大人正对着朝廷的诏令发愁。
张作霖的队伍,有纪律,有能力,一直以来都很听招呼。对于一手提拔了张作霖,还把他举荐给自己的上司奉天将军增祺的增韫来说,那是他的心腹,是他可以随时随地握在手里揣在兜里,什么时候想用了就可以随时扔出去用的心腹啊。又能干,又听话,这样的部下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有一丁点儿的可能,增韫都不忍心轻易丢掉张作霖这块宝贝。
但是,朝廷的诏令又不能不听。日本的使者向大清朝廷告了张作霖一个刁状,人家也是看似有理有据的,就是咬住张作霖给俄国人做向导的事情不放。
张作霖给俄国人当向导?这话说起来,增韫第一个不相信。张作霖平时多老实啊,多听话啊,一丁点儿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做啊。可是人家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的军官不咬,偏偏就是要咬张作霖这个老实人呢?增韫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正巧这时,门房来报,说是张鸣九前来拜会,增韫的眼睛登时便是一亮。在新民府,张鸣九可是远近闻名、妇孺皆知的散财童子啊。除此之外,增韫还凭借着自己多年混迹官场炼就的一双火眼,大概看出了张鸣九和张作霖两个,似乎是有什么联系的。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不就是摆明了是给张作霖想办法来了吗?简简单单的想法,简简单单的破解,不过没关系,正合了增韫的心思。他想要保下张作霖,却苦于没有什么好办法,兴许张鸣九就会有法子也说不准呢?
这么想着,增韫赶忙派人去门口把张鸣九给请进来。至于和他在知府衙门的大门口狭路相逢的黄烈呢?呵呵,不好意思,狭路相逢,有用胜。至于没有用的那个嘛,等等无妨,等等无妨啊。
管家一路小跑,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黄烈正盯着张鸣九,说一些不阴不阳的鬼话。而张鸣九呢?则是笑眯眯的回应,身上些许的烟火气都没有。
“廷益,廷益,府尊大人有请,跟我来吧。快着点儿,别让大人久等了。”
张鸣九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金裸子,悄悄塞到管家手里,“这就去,这就去。麻烦您老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些许小礼,不成敬意啊。”
管家笑着摸摸掌心里的金裸子,暗暗在心里赞了句:散财童子果然名不虚传啊,谦逊有礼,懂规矩,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小伙子。再看看瞪着一双蛤蟆眼的黄烈,他不禁升起一阵厌恶来,这小子的礼,从来都只是给府尊大人备下的,他们这些跑腿办事的人一丁点的好处都别想捞得到。拜见府尊大人?哼,等着吧,什么时候府尊大人想起你来了,你就能进去好好的见上一见了。
看管家叫了张鸣九进去却没有叫自己,黄烈一时愣在了那里。正要跟着管家进衙门的张鸣九转头看了看他,嘴角牵动,轻轻笑了笑,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黄帮办,我可知道,你前一阵子就是跟那个乌龟争位子啊,可惜,你没争到。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特别同情你。我甚至都不大忍心告诉你了呢,连乌龟都不如的东西啊,他最多也就是个王八蛋。”
当黄烈反应过来,一脸怒意的准备反戈一击的时候,张鸣九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根本找不到了。
“参见府尊大人。”
“哦,廷益啊。你来得正好,本府正要派人去找你呢。”官场上打拼出来的老狐狸,即便只是一府之长,也绝对是深谙用人之道,很懂得拉拢人的。刚刚看到张鸣九,增韫就已经既让人觉得亲切,又不失知府威严的走上前去,“来来来,我们坐下说,坐下说。”
二人分宾主落座,增韫又吩咐下人给张鸣九上了茶。张鸣九假意推辞了两下,便也就顺势接受了。
“廷益,我要跟你说的,就是那个张作霖,就是张作霖的那个事情啊。”
“我知道,我知道。”张鸣九连忙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在桌边,轻轻推给增韫,“张某今天,也是为同一件事情来找您的。”
“这个是……”增韫狐疑的看了张鸣九一眼,打开信封向里面瞧了一下,就只是那么一下,眼睛便被里面的东西给紧紧吸引住了,“这个……哎呀,你……你早说嘛,让本府白白想了这半天的对策。”
那信封里,总共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而裹在信纸外面的,怕才是张鸣九真正想让增韫看到的东西,一沓子厚厚的银票啊。增韫粗略翻动了一下,五十两银子一张,足足有二十张之多。增韫贪财,这个尽人皆知,但一口气送一千两,只为了办件小事的,怕是就连增韫自己也都没见过几个。
“府尊大人,张管带托人带信给我,要我把他交给您。说是他让人家给冤枉了,自己写的一封辩白书。”张鸣九轻轻点了点信封的边角,对增韫道,“张管带最近一直在彰武一带剿匪,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去给老毛子做什么向导啊?再说了,咱们朝廷不是有令在先吗?张管带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啊,怎么可能公然抗命?还请府尊大人,在增祺增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呵呵,就这么点儿事?说清楚不就行了嘛,哪里用你亲自跑一趟?”有银子在手,增韫的态度明显又好了不少,“你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就这点儿事。”
张鸣九这一千两银子自然不是白送的,这件小事的的确确用不着这么多的银子。但刚刚在门口的一通交锋接下来,让张鸣九预感到,似乎最近,就能用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