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内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地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暗红色,仿佛都在诉说着,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的惨烈争斗。
当马鹏飞带着郎中急吼吼的回到内院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差点儿吓得他昏死过去。
好在正在收拾残局的车夫反应过来,对马鹏飞笑道:“马少爷,您别怕。九爷他没出什么事儿,这会儿正睡得香呢,铁管事在屋里陪着。”
听了车夫的话,马鹏飞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看身边和他一样被吓傻了的郎中,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我老舅他……他睡了?”
“是啊。”车夫一脸的理所当然。
张鸣九临近子时的时候突然发病,他并不知道。而且刚刚他压着杨朔进去找张鸣九的时候,张鸣九的精神头还很不错呢。
可亲眼看到张鸣九当时痛苦的样子的马鹏飞,可就理解不了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他去找郎中的工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院子里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为什么张鸣九的病突然就好了?没有人能回答他为什么。
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马鹏飞拉起还没有缓过神来的郎中,匆匆进了屋子。如果不亲眼看到张鸣九没事,他谁都不会相信。
马鹏飞心里着急,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脚步,再加上一个被吓得昏头昏脑的郎中,四处磕磕碰碰,倒是把张鸣九给吵醒了。
“唔,栓子啊,回来了?”张鸣九揉揉眼睛,拍了拍床边,示意马鹏飞坐下。
马鹏飞走到床前,却并没有坐下,探着身子给张鸣九拉了拉被子,轻声问道:“老舅,您没事了?”
“我?我本来就没事啊。”张鸣九一脸的无辜,看向马鹏飞。
马鹏飞则是不明所以的看向了靠坐在角落里,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的铁面。半天得不到回应,马鹏飞转了转目光,却突然看见被绑的像个粽子似的杨朔,正满眼恳求的看着他。似乎是想让他帮他说句话。
到底是老实人,经不起杨朔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马鹏飞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决定为他说句话,“额……老舅,杨掌柜他怎么了?为什么……”
“他?”提起杨朔,张鸣九明显是有些激动。还好马鹏飞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到床下,“勾结外敌,想要老子的命。狗日的王八蛋,反了他了还!”
“这……”马鹏飞的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就在昨天早上,杨朔还好端端站在屋里和张鸣九说话呢,怎么才一天没见,就成了这个样子?勾结外敌?勾结谁了?
见马鹏飞不明白,张鸣九索性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
其实,整件事情,要从张鸣九派一个小伙计去张作霖那“友好慰问”的时候说起了。在张作霖派人还礼的时候,礼品单中夹了一张薄薄的纸页。纸页上,却不是张作霖的笔迹,而是张鸣九的那个谋士阚朝玺的字体。其中简要说明了彰武县封查事件中主要动手的那个小队,还提到了曾经有人在那个小队附近,看到了黑泽兼次郎的身影。这短短的一笔,让张鸣九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因为张鸣九这病确实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确有其病。所以,他能做的其实也不多,当时而言,只是随机应变而已。
之后,杨朔被抓走的那天晚上,张鸣九其实也是听到了的。尽管并不知道是谁抓走了杨朔,但张鸣九能够大概猜得出,一定是黑泽兼次郎等人,已经等不及想要动手了。
当然,因为对黑泽兼次郎的计策没有丝毫的了解,张鸣九还是没有妄动,而是先小小的试探了杨朔一番。结果,一碗豆腐脑,就把事情给探了个大概。
首先,他跟杨朔说出早餐想吃豆腐脑的时候,杨朔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看他身上似乎并无明显的伤痕,张鸣九就能够大概地猜出,肯定是他已经答应了黑泽兼次郎等人什么东西。所以才能够安然回来,但却精神恍惚。
其次,送豆腐脑进来的是陈翰功,而不是他杨朔。这一点,铁面注意到了,张鸣九自然也没有错过。这就意味着,杨朔是要花时间来想一些事情,所以才把这个看起来无所谓,实际上却很重要的细节给错过了。那么,从中也可以推算出,离黑泽兼次郎让他动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或许,就在晚上。
那么,什么时候动手最好呢?这一点,张鸣九是纯属瞎猫撞到死耗子,蒙的。他蒙了说书先生常讲的那个夜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时候,子时。而黑泽兼次郎也恰恰就是那个时候,发起了行动。
说得高兴的张鸣九,并没有察觉到马鹏飞的脸色一点点的黑了下去。
接下来要说的,自然就是他怎么偷偷吃了一种,拖延时间很长,看上去和中毒差不多的药,用以骗过马鹏飞,并且算计好了,他会出去找郎中。
虽然不知道杨朔的任务是什么,但应该不会太难,那么应该就是类似于调虎离山之类的东西,调走铁面,那是天方夜谭,屋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那么就应该是想调走马鹏飞了。可以说,马鹏飞,是张鸣九自己煞费苦心骗去找郎中的。
说到这儿,张鸣九才陡然发现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马鹏飞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在身侧微微发抖。
“栓子……你,你没事吧?”此时,张鸣九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是做得有些过了。利用马鹏飞对他的关心,实在是不大对。心里内疚,张鸣九的口气也格外的软,“栓子,我知道你不舒服……但是,这不是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吗?你看……你这是干啥嘛?行行行,我知道错了还不行?我保证,再不会这么干了。你……你别吓唬我啊。栓子?栓子……”
任由张鸣九怎么叫,马鹏飞就是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七尺的汉子,浑身哆嗦,红红的眼圈里似乎有水珠滚动,却又迟迟不肯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