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一块腰牌，纯铜制作，分量不轻。正面刻着张鸣九定下的经商第一要则“信义为先，而后取利”，加上张鸣九的私印；背面刻得则是新民府庆丰粮行的名字，四周还有隐八仙图案。
这块腰牌，小伙计并不陌生。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几遍，也已经确认了这腰牌是真的。但何福林预想之中的伙计们恭迎新掌柜，期盼着自己带着他们给庆丰粮行改头换面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小伙计冷冰冰满带着怀疑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我们庆丰粮行的掌柜腰牌？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偷？”何福林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对小伙计这种污蔑人格的说法很是不满，“我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也是秀才功名在身，自幼寒窗苦学，饱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可能去做偷盗之事？你将你们掌柜叫来，一问便知。”
对这个素未谋面，一进来就东看西看，如今又掏出掌柜腰牌，要接手庆丰粮行的年轻人，小伙计可谓是没有一点儿好感。
小伙计并不是孙明远的人，而是邓中恒插在庆丰粮行的钉子，也是钢刀会的骨干人物。平日里，他没少在暗地里和孙明远对着干，使坏下绊子，什么损事儿都做过。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了搬倒孙明远而去听从一个外人的话。
无论在内里怎么争，往小了说是行动科的提调之争，往大了说是特务处的圈地之斗，但那都是内部的事情，容不得外人干预。
听了何福林的话，小伙计向旁边看了看。原本仨一帮俩一伙嬉笑的正热闹的伙计们，已经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这位爷，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要开这种玩笑。”小伙计伸手拨开何福林举着腰牌的手，冷笑道，“我家掌柜忙着呢，没时间陪你过家家。我奉劝你一句，这腰牌，你还是哪儿拿的还回哪儿去，免得吃官司。”
“你！”何福林一时气结，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手中的掌柜腰牌，是张鸣九亲手交给他的，难道还会有假不成？但是人家偏说他是偷的，他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把这小伙计拉到张鸣九府上去，当面对质吧？连一个伙计都搞不定，那他未免也太无能了。
他有心掏出张鸣九的授权文书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却又只能是暗自叹了口气。没办法，这些小伙计，认不认识张鸣九的字迹暂且不说，就是有人认出来了，人家就说你是仿造的，你也没辙不是吗？
就在他一筹莫展，左顾右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何福林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边消失的铁面，已经再一次站在了他的身边。
“不就是一块牌子吗？用得着和他们废话？”铁面的独眼里，闪着寒光。这些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明知道这腰牌是被张鸣九收了回去，如今拿着它过来接手庆丰粮行的人，自然就是这里的新掌柜，可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敢质疑这块牌子的真假。
“铁管事……”何福林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铁面压根儿连理都不理他，径直朝里面走了几步。
从被张鸣九救下至今，已经过去很多个年头了。现如今，新民府上下，但凡知道张鸣九这个人的，就极少有不知道他的贴身护卫铁面的。在特务处，更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铁面是谁。甚至还有传闻说，铁面在暗地里有一个内卫组织，安插在新民府的各个角落，密切监视着特务处内部的种种动静。
看见铁面，刚刚还敢跟新掌柜较劲的小伙计登时便哑了火。他没见过铁面，但这不代表他认不出。全新民府，难道还有第二个用铁皮覆盖了半张脸，身上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疤痕累累的人吗？
“铁……铁管事？”小伙计短暂的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换上了满面的笑容，“不知道是您大驾观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您是来……额，是九爷有什么吩咐吗？”
铁面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那小伙计一眼，寒光四射的独眼在店铺里所有伙计的脸上一一扫视了一遍，紧接着，便是一声满是不屑的冷笑，“九爷亲自给的腰牌，你们都不认了……九爷的话，你们还放在眼里吗？嗯？”
“这……”铁面这话说得着实重了，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没有人敢不把张鸣九的话放在眼里啊？不过是看何福林是个新人，大伙儿不愿意听他的，故意挤兑他罢了。此时见了铁面，刚刚的小伎俩可就不好使了。
心念急转，小伙计走上前来，满带谄媚的向铁面笑了笑道：“铁管事，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都没有收到总务处下发的调令，也不知道要有新掌柜来接手庆丰粮行。这腰牌虽是真的，但从何而来尚未可知，自然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但有您铁管事在，自然就好办多了。九爷有什么吩咐，您说就是了，小的们必定照办，不敢稍有违背啊。”
铁面稍稍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何福林。
刚刚还意气风发，一进屋就要找人家掌柜、管事的秀才，如今已经是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了。
想必他也已经认识到了，他一个新人，想要融入这个大环境，怕是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若是其他人不肯接受他，甚至连张鸣九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给他他想要的地位。还好，这一切知道的都还不算晚。
不过，张鸣九没有通过总务处下令，而是直接给了他腰牌。考虑的是用速度扳倒力量，趁着庆丰粮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先把权力抓住了，然后再慢慢理顺。可是，也许是张鸣九考虑不周，也许是何福林实在是太弱。反正，如今这个态势，已经没有办法以快破力了，庆丰粮行要易主的事情，不出一刻钟，就能传遍特务处的上层。
何福林面前的麻烦，多得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