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您还是先起来吧。舅爷他老人家正在气头上,您等他消消气,再去说句软话。舅爷不是不讲理的人,肯定能谅解你的。现在,你就是在这儿跪着,也没什么用啊。表叔,你……”
看着马鹏飞波澜全无的脸,陈正坤轻轻叹了口气。
张鸣九把马成功抱回了自己的屋里,请了全城最好的郎中诊治。
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马鹏飞打得遍体鳞伤。若不是张鸣九赶回来得还算及时,怕是那孩子当场就没命了。即便如此,郎中还说,马成功身上绝大部分地方都是鞭伤,但也有几处不同,是棍伤,而且伤得不轻。若是预料不错,他这腿上很可能会落下残疾。
张鸣九闭门谢客,整日陪在马成功身边,除了诊治的郎中,和有数的几个贴身使唤的人之外,谁都不见。
当然,不见的那绝大多数人里面,也包括致使马成功受伤如此之重的‘罪魁祸首’,马鹏飞。
一时气急,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打成这样,马鹏飞也不想,他也很心疼,也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但在他心里,张鸣九的地位明显比他自己的儿子要重得多。
张鸣九生气了,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马鹏飞自然也不例外。从张鸣九拂袖而去之后,他就一直直挺挺的跪在主屋门前的台阶下,一动不动,已经整整的一天两夜了。连进进出出路过他身边的仆人都面带同情,但包括陈正坤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和张鸣九提马鹏飞的事情,生怕惹恼了他,自己倒霉。
可没有张鸣九发话,就依着马鹏飞这个憨直的性子,冰天雪地的,他非得在这主屋门前的台阶底下跪到死不可。
又劝了两句,依旧没什么作用,连个回声都听不到,陈正坤只得摇摇头,进了屋子。刚刚他送一个郎中出门,张鸣九那儿还等着他回话呢。
“怎么样?还是治不了吗?”
“回舅爷的话,孙儿问过田郎中了。郎中说,细细调养,日后腿疾也不会很明显的。”
张鸣九‘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正坤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张鸣九再有吩咐。偷偷向门外瞧了一眼,抿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太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张鸣九收回目光,看见陈正坤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仰起头,幽幽地说道:“正坤,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陈正坤皱了下眉头,依旧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舅爷,眼看这天,又要下雪了,外面冷得很呢……”
“嗯,是啊。”张鸣九点了点头,目光再一次投向窗外,“今年冬天,比去年冷多了。不过还好,那是哪一年来着?记得,还是在宁古塔的时候呢。那个地方啊,真是冷啊,三九天,别说不想出屋了,烧着火炕,裹着被子,门稍稍打开一条缝儿,就冻得直打哆嗦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说马鹏飞的事情,结果呢?张鸣九随随便便的一打岔,立马就歪楼了。直接从新民府扯到宁古塔去了,这可怎么把话题再扯回来呢?
看看外头的天色,没一点儿清晨的样子,灰蒙蒙的天,阴沉沉的,压得人难受。一看就不像什么好天气。马鹏飞若是顶着大雪在外面再跪上半天,别说他那两条腿了,就是他那小命儿,都有可能丢了。
正在陈正坤急着想办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当啷’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个丫鬟厉声尖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马少爷晕倒了!”
陈正坤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看张鸣九的脸色。
自从张鸣九回来,就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马鹏飞。生怕着了他不高兴,迁怒到自己。即便要说,也不能说得那么直接啊……本想旁敲侧击一下,琢磨琢磨他的心思再说,可陈正坤的一番苦心谋划,都被那小丫头给搅和了。这么个禁忌的名字,此时被那个小丫头提起,马鹏飞还真的害怕,张鸣九会不会大发雷霆。
但结果,与他的预期却相差了很远。
只见张鸣九先是一愣,脸色陡然间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样。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正坤,去吧,把你表叔弄进来。”
“是,舅爷,孙儿这就去。”
生怕张鸣九变卦似的,陈正坤赶忙答应一声,匆匆向外面走去。身后,传来了张鸣九几不可闻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咯……”
张鸣九的床,让给了马成功。马鹏飞被下人七手八脚的抬进来,只得安置在外间临时搭起的床榻上。
火炉子烧得滚热,下人们替马鹏飞脱掉已经结了冰碴子的衣服,用热水浑身擦拭了好久。马鹏飞才幽幽转醒,看见自己正躺在主屋里,他立马便不干了,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双腿发麻,膝盖传来了阵阵刺痛。
“表叔,您别动,别动。”见马鹏飞一阵乱动,陈正坤赶忙上前按住了他,劝道,“郎中马上就来了,这就给您检查检查。外头冷得很,留神可别落下病了。”
“不行,我……”
见他的眼神一直往里面卧房的方向瞧,陈正坤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无奈之下,只得把张鸣九的话给搬了出来,“表叔,是舅爷他老人家吩咐把您弄进来的。您要是再乱动,叫舅爷听见了。您未必有事,侄儿我可是要挨板子的。您就当可怜可怜侄儿,别乱动了,好不好?”
马鹏飞肯不肯可怜可怜陈正坤,这个说不准。但听说是张鸣九亲自吩咐将他抬进来的,马鹏飞立马老实下来了。任由下人摆弄自己,再没有一句话的不行。
陈正坤看了一会儿,正想回屋去禀报张鸣九。刚刚一转身,便看见张鸣九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中满是关切,直直的盯着马鹏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