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风，刺骨的寒冷。春天，不是快到了吗，为什么还这么寒冷呢？
风很冷，吹得人也冷。可是，人的心更加冷。
心脏，不是人体最温暖的地方吗？心，又为何会冷呢？
冷的，是两个人的心：冷殳和郑克。
冷殳从不抽烟，但是这一次，他点了一根烟，点着了又拧灭，拧灭了又点着。直到整根烟燃完，他也没吸一口。
烟，会让他的体质下降，是会要命的东西，所以，他不会去抽。他点烟，只是因为烦，因为心烦；也只是因为冷，因为心冷。
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奈，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冷殳本以为，自己走的这条路，无论做什么，都是不用怀疑的。所以，所有的一切，他都义无反顾。
现在，他一样没有怀疑。可是，他却多了很多顾虑。
杀了顾绍，除了一个恶人，却让顾水欣这个无辜的女孩子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这到底是正义，还是祸害？
队长也只是个人，一个有生命的人。为什么他却要为这所谓的任务白白牺牲？丢了性命，什么都没有换来，这就是所谓的正义吗？
郑克虽然杀了许巍，但是，谁又能理解他的无奈呢？一个人，要自己去杀自己的救命恩人，谁又能下得了手呢？
人，死人，他们都是死人，是没有感情的死人。可是，死人，也是有心的。即便没有感情，他们也是有心跳的。
所以，看到顾水欣哭得歇斯底里的时候，冷殳的难过，绝对不比她少。
所以，看到队长死在自己眼前时，他才会有想哭的冲动。
所以，看到许巍枉死的画面，他才会明白什么叫尊严。
可是，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只能追忆，只能感叹。伤心也好，开心也罢，不会改变，就是不会改变。因为，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九点八分了，冷殳知道，再过不到十分钟，黑手套就会来了。虽然他让黑手套来，可是，他现在还不想和黑手套照面。因为，今晚是他私人恩怨的日子。这个晚上，他不想去管别的事，他只想给许巍的灵魂一个安息。
冷殳的想法，郑克一样知道，所以，他也算准了时间，在该出来的时候出来了。他知道，这个晚上，是要自己面对的，他一样不想任何人插手。
“他原谅你了吗？”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许巍已经只剩下骨灰了，当然就更不可能开口了。可是这个问题，冷殳一样要问。该问的，明知道答案，也要问。
“没有。”
有人问，就会有人回答。虽然答案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但是该问的人已经问出口了，该答的人，也一定要回答得坚决。
“那就出刀吧！”说话的时候，冷殳已经把刀拔出来了。
刀，寒光闪闪，在清冷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寒气逼人。这把杀人无数的刀，这一次，面向了一个意义非凡的敌人，一个昔日的战友。
可是，敌人就是敌人，没有昔日战友的感情。用刀的人知道这一点，刀本身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杀人。
郑克的刀，也已经出鞘了。他的这把刀，杀的人比冷殳的还要多，因为他比冷殳多执行了五年的任务。
可是，郑克这把刀，完全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杀气，反而显得很平淡，就像一把只能用来切水果的刀。
人变了，刀也跟着变了。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把刀，就似乎已经不能杀人了。难道，他最后杀的一个人，就是自己的队友吗？
冷殳的刀，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稳，他每一次出手，都更加的坚决。可是，郑克的手，却在颤抖，他握刀的手，居然在颤抖。一个特工，面对生死之战，他居然连刀都握不稳，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分钟，十个回合，郑克就被冷殳打倒在地了。
谁能在一分钟打倒郑克？没有，绝对没有。
谁能在十个回合打到郑克？没有，也绝对没有。
可是，郑克真的输了，而且，只是一分钟，只是十个回合。
难道，冷殳真的已经不可阻挡了吗？
不是，只是，郑克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特工了。
曾经的他，比冷殳还要心狠手辣，比冷殳还要杀人不眨眼。可是现在，面对要杀自己的敌人，他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冷殳的刀，架在郑克的脖子上，只要他再稍微用点力，郑克的头，就会被他轻而易举的割下来。
可是，这一刻，冷殳也狠不下心来了。他知道，郑克已经是一心求死了，所以，他刚才根本就无心恋战。
这一次，颤抖的是冷殳了。他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做。这一刀下去，绝对是应该的。可是，他就是下不了手。他们，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吗？
一分钟，冷殳的刀，终于拿开了。终究，他还是狠不下心来。他不会去杀一个死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本以为，在伦敦法庭审判时，见到的蓝星河是最可怜的。可是现在，他觉得，郑克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被人控制而不能自己，还有什么比失去自由更可怜的？
背弃了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可是现在，却是一心求死。他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在生死之间纠结，不也是很可怜吗？
蓝星河至少还有个母亲，还有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可是郑克呢？他什么都没有了。本来，他还有他自己，现在，他连自己都没有了。
真正的一无所有，不才是最可怜的吗？
冷殳把刀收了回去，转过身去，他似乎不想多看郑克一眼。
“为什么不杀了我？”
郑克慢慢的站起来，他真的是想死了。
“你真的生无可恋了吗？”冷殳这个问题，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也许，是将心比心吧！如果是他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不会甘心的。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牵挂着他，他又怎能这样死掉呢？
如果郑克就这样死了，他会甘心吗？冷殳不知道，所以他才要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冷殳开始学会了替死人考虑。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这么在乎死亡了？还是，他自己怕死了呢？
“生无可恋。”郑克的回答，非常的坚决。
“你很想死吗？”冷殳转过身去，面对着郑克。
“死了，不是正好吗？”
是的，死了，才是最好的。对于郑克而言，活着，才是对他的折磨。若能一死而一了百了，那不是最好的吗？
“我不会杀你，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因为我下不了手。”这是冷殳的真心话，就算他不说，郑克也知道这是冷殳的想法。
“那我帮一下你吧！”
话音未落，郑克已经拿起自己的刀，往自己的心窝插进去了。
冷殳自然反应般伸出手去想阻止，可是这个距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冷殳自己都愣住了。
刀，深深的刺进了郑克的心窝，血，开始顺着刀身流了出来。此时此刻，流血的是郑克，真正痛的，却是冷殳了。
冷殳知道，郑克选了一个最痛苦的死法，因为他那一刀刺的位置，是能让人最痛苦的。经历了最痛的折磨之后，人才会死去。
这把刀刺在哪里，才能让人死的最痛苦，郑克也一样很清楚。所以，这一刀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样。
“为什么？”冷殳几乎喊出来了。
“这是我应得的。”郑克痛得面型都快扭曲了。若不是他们的忍受能力强于常人千百倍，又还怎能说话呢？
冷殳还想说什么，郑克马上道：“黑手套快来了，你什么都别说，我只剩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听我把话说完。”
冷殳不开口，他在听，他一定要听。
“我放了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后悔；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了许巍，我一样不后悔。但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做不一样的选择。那样子，不用对不起组织，不用对不起战友，更不用对不起自己。答应我，把我的心脏带回去；答应我，把黑手套送上军事法庭。虽然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但是这把刀最后杀的人，终究不是许巍，而是我，是我自己……”
他还有话要说吗？也许有，也许，已经说完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又一个人死了。
队长的死，冷殳看在眼里；许巍的死，冷殳也看在眼里；现在郑克的死，冷殳也看在眼里。人的生命，什么时候也变得脆弱了？
不同的是，队长是被敌人杀死的，许巍是被自己人杀死的，郑克，则是自杀的。三次死亡，冷殳三次想哭，可是，他没有哭。
眼泪，比鲜血还可怕。宁可血流成河，也不能掉半滴眼泪。这是队长的话，他记得。所以，他不哭，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