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所住竹屋内,沈香凝静静地守在床前,愁眉不展,就如以往一般,上次也是这样,不过好在过了一阵子就醒了,可这次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香凝握着穆云的手掌,说不出的心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被白昊所伤,至今仍是没有办法复原如初,沈府的风波也刚刚过去,此刻这个一直陪伴她长大的少年也倒下了。
沈香凝双眼微微泛红,面色憔悴,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自从谷浩星将穆云送回来,她就一直非常担心。即使那位白虎城辈分最老的长老谷浩星都说穆云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可沈香凝依旧放不下心。
“穆云,你记得么,几年前爹爹带我去北境娘亲的娘家,你那时非要跟着,外公见到你可是喜欢得很,说你特别像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哎,那时候我都还有点嫉妒你,你知道么,我从小到大只见过外公几次,外公不喜欢爹爹,说他没本事,配不上娘亲,外公就连我都有些排斥。娘跟我说她当年其实算是和爹爹私奔的,当年爷爷虽然带着爹爹去苏家求亲,但被外公拒绝了。我一直以为外公是个极不讲理的人,后来他当时见到你的时候,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公眉开眼笑。外公说他就喜欢你这股子傻劲,嘻嘻。哎,本来多好的,可最近怎么了。“沈香凝说到此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微微撇着嘴。略显憔悴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长发依然垂落而下。
这个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有些像男孩子的少女,在经历了这么多风波之后,也变得有些脆弱。石枫的死对她打击太过严重,让年少的她第一次知道了生离死别的痛苦,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沈香凝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期盼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年能够醒来,这样少女此刻脆弱的心才能稍稍得到慰藉。
穆云不知为何,此刻心思不知在何处游荡,隐隐约约仿佛是能够听到沈香凝的声音,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还是像做梦一般,想醒却醒不过来。
就这样朦朦胧胧,穆云只觉得自己飘荡在一个神秘的空间里,似是做梦,又不像梦,这里亘古黑暗,却时不时会有些许毫光闪烁,迷迷糊糊地,身体用不上一丝力气,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在这里飘荡。
这里,穆云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穆云看到一个美丽女子,长发及腰,并非沈香凝,穆云从未见过她,可却感觉极其熟悉,说不出为什么。女子看似性格活泼,眉开眼笑地样子十分讨喜,性格与沈香凝倒有些相似,只不过相貌千差万别,但也极其貌美,一对桃花眸子时而弯成一个极美的弧线,总喜欢时不时撅着嘴做生气状,还喜欢嘟着小嘴睁着那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穆云。女子一颦一簇间穆云心情随之变化,似喜似悲,随后有一丝心痛的感觉涌现心头。
之后女子消失,穆云又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细细一瞧,面容和爷爷十分相似,只不过穿着打扮不同,中年男子一身血色盔甲,发髻竖起,一副如同三军将领一般的打扮,只是未戴头盔。男子头发并未花白,胡须也不长,呈灰白色。穆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可如果是,他又怎么会看到这些。穆云记事起,爷爷就已经头发斑白,而且一直穿着那件皱皱巴巴很旧的白袍子。
穆云疑惑之间,又看到血色盔甲中年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女子和之前看到的那个又不同,这一个显得成熟稳重,温柔典雅。女子一袭蓝色锦缎长裙,三千青丝盘起,容貌和穆云如出一辙,只不过没有穆云的男子气概,而是女人味十足。穆云看到这位女子后居然千百般情绪涌上心头,本能的喊了一声娘。
随后穆云诧异,再诧异。
是爹娘么?穆云想喊地更大声些,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再也不听使唤,怎么都喊不出声来。
“我在哪?”穆云心中思索道。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穆云再三疑惑。
“真的是爹娘么?”之前那个女子又是谁?“渐渐地穆云仿佛听到了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穆云,快醒来吧。穆云!”是香凝的声音。
穆云还来不及继续思考,眼前景象又再次变化,穆云此刻站在天空。见到脚下世界犹如末日降临,漫天大水蓬勃,巨浪足有几千丈高,淹没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淹没了山脉,淹没了所有东西。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道道魔音灌耳,穆云吓得一下子醒了过来。
“穆云,快醒来吧,呜呜,我再也不抢你的糖人了,我再也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负你了,不,什么时候我都再也不欺负你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再也不任性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呆云了,再也不陷害你被爹爹骂了。再也不……”
“你说的都算数么。”
穆云不算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哭成泪人的红裙少女先是一惊,然后急忙更加握紧穆云的手掌,破涕为笑,一只袖子擦了擦俏脸之上的泪水,面色有些苍白地道:“你醒了啊。”
穆云不依不饶,但脸色却极其平淡道:“刚刚我听到的那些话,算数么?”
沈香凝有些失落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少年此刻的表情。心中难过万分。如今的穆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穆云总带着的那股子傻劲,那种阳光的笑容,都没了。什么都没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穆云,不是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了。这个人变得陌生,极其陌生。
沈香凝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到底为什么穆云出去淋了一夜的雨,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是因为枫叔的死么。枫叔的死,带走了那个没有一点心机,淳朴的不能再淳朴的少年么?
穆云静静的看着此刻挣扎放开他手掌的红裙少女,少女精致的五官,微微泛红的眼眸,穆云看的痴了,醉了。
“你醒了就好,我去叫其他人来。”沈香凝强忍心中的种种情绪,缓缓开口道。
说完,沈香凝就要起身去外面找人,怎奈何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的她,已是精疲力竭,才一起身,就有些头晕目眩,接着娇柔身姿慢慢倒了下去。
穆云见状,立马从床上翻起,扶住了少女轻盈的身躯。少女的脸颊贴到了穆云胸口,穆云为了扶稳沈香凝,一只手不自主挽住了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下一刻却有些颤抖的松开了那只手。
少女感觉到穆云手渐渐松开,尽力站稳,面容疲惫不堪,但却紧紧咬着朱唇,自嘲一笑道:“我就算死了,你也不愿意再管了么。”
“没,没有啊。”穆云紧张的道。
沈香凝本想用力推开少年,但一转眼,却看到穆云的脸红的不能再红,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样子极其尴尬。见到沈香凝转过来看他,少年露出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傻笑。
对,就是这种笑容,沈香凝清楚记得,以前的穆云,笑起来,就是这样的。
“你变回来了。”沈香凝眼神恍惚,微笑道。
下一刻身体又是虚弱的倒了下去,穆云赶忙抓住少女两只胳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我一直都没变,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原来的穆云,嘿嘿。”穆云眯眼一笑道,却依旧红着脸。
沈香凝会心一笑,累极了的她,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渐渐闭上美丽眼眸。疲惫地睡去。
“原来那样最好,最好。”
穆云又小心翼翼地为沈香凝将被子盖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穆云伸出手掌,捏了捏,方才触到沈香凝那柔软的腰肢,穆云回想起那种触感,嘿嘿一笑,然后不禁脸颊又是微微泛红,然后甩了甩头快速平复下心情。
穆云感受着如今体内变化,之前那种魂力的波动此刻已是越来越强烈,想着此时应该算是真正学会了如何掌控运用魂力。应该可以慢慢开始练习丹药的炼制了。
一丝魂力波动蔓延于手心,穆云咂咂嘴,这便是魂力么,虽然不如灵力那般霸道凶猛,但是其中玄妙的力量令穆云有些动容。不知道,这魂力用于实战对敌,会起到怎样的效果。想了想先前因为修炼魂力时的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此时虽然仍然是有一些,但好在已经轻了许多,再不会向刚接触魂力时那般有恶心反胃的感觉了。
穆云自然不知道先前自己昏迷了三天之久,穆云只知道他当时头痛欲裂,随后便是感觉身处一个奇妙的空间里。穆云懒得去想到底为什么会看到那些奇怪的景象,无非是做梦或者是因为修炼魂力所产生的一些幻觉吧。毕竟这魂力说起来可是玄之又玄,三魂七魄,调动而出的魂力,这之前可是从未听过。看来炼丹一途,也是有很大的裨益的啊。
这样想着,穆云又是从门缝里偷偷看了看房内睡着的少女,微微一笑,然后挠了挠头,旋即不再耽搁,就想着现在再去找师父探讨学习一下接下来的炼丹事宜。遂一路小跑,便来到神农殿。
又是那间熟悉的屋子,穆云敲了敲门,但却没有回应,穆云诧异之下,慢慢推开门。
房内一切如故,可是却不见师父谷浩星踪影,穆云再一扫视。看到了波动极其剧烈的丹炉。
穆云眉头微微一皱,下一刻,还不待穆云想些其他,丹炉开始剧烈摇晃,随后一道裂纹满布丹炉。
咔嚓丹炉摇晃之下,突然爆裂而开,顿时满屋震荡,许多书架皆是被振塌。
房内烟雾袅绕,穆云咳嗽了几声,被震得体内气息有些紊乱的穆云缓缓看向丹炉爆炸之处。
霎时间瞳孔一缩。
“师父!”
穆云惊叫道。
只见浓烟处,谷浩星身形有些狼狈的蹲在那里,口中鲜血喷涌,蓝色衣袍已是被炸裂些许,更让穆云感到骇然的是,谷浩星的一只手臂上鲜血流注,胸口更是有着一大片殷虹的血迹,正往外渗着鲜血。
穆云赶忙上前扑倒在谷浩星身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谷浩星看了看所来之人,正是那个他刚收的新弟子穆云,随后勉强挤出一抹慈祥的微笑,接着却又是不自主地咳嗽了几声,每咳嗽一下,就会从口中涌出一些鲜血来。
“师父,您……您怎么了?”穆云惊叫道。
谷浩星慢慢悠悠的盘坐下来,运行经脉之中磅礴灵气,渐渐地,血液开始凝固下来。可是谷浩星面色依旧苍白如纸。
“炼丹失败了。”谷浩星微笑地对穆云说。
穆云不知怎么办才好,手足无措道:“怎么会,炼丹失败怎么会伤成这样?”说着穆云抓住谷浩星猩红的手腕,把了把脉。
穆云这次面如死灰。
“师傅,你的经脉……”穆云眼中泪花涌上。
“呵呵,没事的,还死不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勘破境强者,就算经脉尽断,也能坚持个几天不死。”谷浩星有些疲惫道。
“师傅,你究竟在炼什么丹药,竟会炼的经脉都……”穆云眼泪滑落,紧张万分道。
“这个便是之前你问过的人火炼丹之法,以自身血脉气力筑火,支持炼丹,如若失败,便可能会有此下场。呵呵,我之前失败了好几次,原以为这次会成功,可没想到,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啊,这次才开始,就失败了。”谷浩星轻轻摸了摸爱徒的脑袋,微笑道。
穆云依然止不住泪水。
“哎,别哭,我都这样了,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蓝袍老人面容疲惫地微微责备道。
穆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副仿佛看到希望的表情说道道:“有什么办法能治好您么,您医术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谷浩星自嘲一笑,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缓缓道:“能有什么办法,经脉尽断,哎,如果不是浑厚的灵气支撑着生命力,我已经咽气了。看这个样子,恐怕最多只能支撑四五天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师父,肯定还有办法的,是么,肯定有的,爷爷说过除了死人难治,其他人都能治的,一定还有办法的?”穆云眼泪又不争气的流出来。
“嗯?你爷爷说过这样的话?”谷浩星微微一惊,可面色还是依然苍白。
穆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惊异的看着师父。
蓝袍老人随后又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师祖记录之中,许千年也曾说过此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