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厨子已将午膳备好。胡充华洗了手,笑着说:“不知妹妹这可有什么好吃的?”
仪容说:“粗茶淡饭,只怕不合姐姐的胃口。”
说是粗茶淡饭,若果真如此也好了。只是元府的厨子们知道中午是太后吃饭,哪里敢弄所谓的粗茶淡饭来应付,都使尽本事,倒真是满桌海味山珍珍馐奇馔了。
但是厨子们却错了,他们也不想想太后每日吃的是什么,要想吃珍奇,何必到元府来。
话忌絮繁。只说胡充华坐到桌前去,果真一口也不想吃了,竟是举著不食心茫然了。
漪容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胡充华不想给漪容压力,“嗯”一声,说:“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时候吃的槐花饼了。”
漪容问:“姐姐如何想起来这个?”
胡充华说:“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
漪容问:“那,姐姐想吃?”
胡充华一愣,问:“怎么,你这里有?”随即又摇了头,说:“不可能,如今是秋季,又哪里还有槐花。”
素云再次插话说:“太后若想吃,府里还真有。”
漪容说:“太后坐下稍等,臣妾这就做去。”
素云说:“夫人陪太后喝茶,还是奴婢去吧。”
漪容说:“我怕你弄不出太后想吃的味来。”
漪容的一句话,又不知勾起了胡充华多少心思,便接话说道:“我也多少年没下厨了,既然有槐花,那姐姐陪妹妹一块去做。”
闲话略过。只说素云将槐花取来,胡充华和漪容竟在厨房揉起面来了。
胡充华叹口气说:“多少年没这样了。”
漪容也心有感叹,说:“是啊。一晃都十几年了。”
胡充华“嗯”一声,说:“我还记得我进宫前的那年,我们姊妹还一块做过槐花饼呢。”
漪容不觉眼眶湿润了,一时也激动起来,说:“没想到姐姐还记得这些。”
胡充华动了情,说:“如何不记得。”二人说着,一时又忆起出阁前的少女日子。啊啊啊,琴弦撩动,“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不好意思,穿越到歌词了。
虽多年不进厨房,但一上手,旧时的感觉很快就回来了。胡充华双手擀着面饼,脸颊上也沾了些面粉,更显俏丽可爱。
胡充华边弄边问:“妹妹,不知你这槐花如何保存的。如何这时还有如此鲜嫩的槐花?”
漪容煎炸着已弄好的饼,回答说:“还不是罗伊铭的主意。”
又是罗伊铭。
胡充华再度神伤起来。
只是一瞬间的沉默。
“啊”!胡充华忽然惊叫起来。
看官你道为何,却是一人从后面环住了胡充华的腰,脸便轻贴在了胡充华的肩膀上。
漪容在惊叫声中,连铲子也吓得掉进锅里,不觉也叫出声来:“来人呢,快来人!”
“是我!”
这声音好熟悉,胡充华猛地回过头来,端详着汉子的脸,忽然再次惊叫着再次“啊”了一声,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哭着说:“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漪容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仔细端详了满脸胡子邋遢的男人,也颤抖着问:“真的是你吗?”
“是我。”男人说。
看官你道是谁?竟然是罗伊铭。
先不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说胡充华、漪容的一声尖叫,早把护卫招了来。便听得众人高叫着“保护太后”,已有几十人呼啦啦冲了进来。待冲进屋子里,却愣住了,只见太后扑在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怀里,正呜呜哭得委屈。
胡充华也缓过神来,却不好回头打发侍卫,只从罗伊铭怀里给漪容使眼色。不待众人张口,漪容便再次说:“没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吧。”
“这,夫人……”领头的不解。
“下去!”漪容喝道。
众人看看这诡异的场景,只得退下。
待众人远去,胡充华从罗伊铭怀里挣扎出来,双手捧着罗伊铭如野草般胡须疯长的脸,仍然恍如梦中,问:“弟弟,真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罗伊铭点点头,说:“是我。”
胡充华眼泪此时已改作无声细流潸潸而下,双手摩挲着罗伊铭硬长的胡茬,弄得胡子上也沾满了面粉。
还是漪容先回过神来,收住了眼泪,说:“国舅爷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姐姐快别哭了。”
胡充华一听,也收了眼泪,破涕为笑了说:“可不是吗?我竟忘了。妹妹说的是。”说着手便去擦眼睛。
漪容走过去,也端详了罗伊铭的脸,问:“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语气淡淡,却满是深情。
这次却轮到罗伊铭哭了起来。先是眼泪啪的落下,然后是无语凝噎,继而竟嚎啕大哭起来了。
胡充华和漪容吓坏了。两人几曾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痛哭,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罗伊铭。这简直太他妈的不可思议了。
罗伊铭哭着,将二人搂在怀中,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二人依偎在罗伊铭的怀里,也受了感染,不知为何竟也都抽抽噎噎跟着哭起来了。
几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阵子。还是漪容先回过神来,擦了下眼泪,问道:“嫣然公主呢?”
闲话少说。当日罗伊铭葬了嫣然后,失魂落魄,天高地远,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想返回去杀了萧宝夤,又终于没去。后来,这一个月里,似乎过了黄河后来到了南梁金陵,又好像去了各个西域旧国。至于这一月究竟发生了什么,罗伊铭又遇到了什么人,还没有人对我说,也许在下一部《夕照帝国》里,会有人告诉我。
只说罗伊铭行尸走肉般飘了一月,最终自己也不知为何又回了洛阳。这天中午终于回到元府,自然就被外府门卫拦住了。到了门口,罗伊铭才真正回过神来。外府主管和门卫当然很快也认出了国舅爷,说太后、夫人都在膳房。罗伊铭便进了内院,接着便出现了前面从后面搂住胡充华的一幕。
当然,罗伊铭忽然从后面抱住胡充华,倒不是罗伊铭想搞什么恶作剧。罗伊铭还真没那个心思。只是在外浪荡了一月,此刻猛然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罗伊铭心中一阵激荡,自然像个孩子一样,就再也忍不住了。
闲言少叙。只讲胡充华、漪容让素云安排丫鬟准备了香汤;又令素云打发了已早早在府外等候的太后宫中的护卫,只说太后又改了主意,今儿竟不回了,只在元府中与漪容夫人叙旧。
罗伊铭香汤沐浴罢,仰躺在交椅上,依旧满面悲伤。漪容亲自掌了剃刀,修理着罗伊铭乱糟糟的胡须。胡充华就站了一旁,痴痴的看着。
当然又说起嫣然,几个人再次唏嘘了一阵。
漪容叹道:“不想嫣然竟这般命苦。”说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胡充华问:“生死有命,妹子也不必太过悲伤了。”
素云说:“我怎么也不相信嫣然就死了。”
漪容止住了泪,问:“你又何来此话?”
素云不答,反问罗伊铭道:“你当真看见嫣然公主埋在窑洞里了吗?”
罗伊铭说:“当时嫣然受伤,躲在洞中,外面厮杀成一团,歹人将火箭火把封住了门窗,嫣然是决计出不来的。”
素云追问:“那你可曾将嫣然妹子寻出来?”
罗伊铭“我”了一声,面色沮丧。
素云说:“你怎么能让嫣然妹子睡在冰冷的泥土里……”素云说着,忽然再次哽咽,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漪容将素云揽在怀里,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和嫣然情同手足,虽然有时候言语中……哎,夫人何尝有愿意相信嫣然就……。”
素云再也忍不住,伏在漪容肩上痛哭起来。
几个人凄凄惨淡,直到晚上,精神才稍微恢复。
才到晚饭时分,漪容就安排关了府院大门,遣了丫鬟早去休息,只留下素云伺候。
再说会话,胡充华安排素云也下去了。直气得素云在门外咬牙切齿跺脚作势,支着耳朵听到半夜,才浑身无力的回去。
只说洗漱完毕,焚上清香,三人便上了床,俱都躺着,说着久别的话。胡充华将脸枕在罗伊铭胸膛上,不停摩挲着,脸便不自觉热起来。漪容也仰躺了罗伊铭的臂弯里,一只手摸着罗伊铭的手指头。
罗伊铭仿佛大病初愈,此时温香在抱,恍惚间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而过往,则好似一场梦一般。
胡充华的脸已经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罗伊铭却好似浑然不觉的样子,只是一只手抚摸着胡充华的头发似乎满腹心事。
素云此时就站在门外,听着房内若有若无的声音,只感觉整个人被抽去了骨头,不觉瘫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