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纤云不染,今儿又是黄道吉日。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阿三、张大力在位于井字街的黄包车总站为黄包车业务部隆重揭牌。车夫们个个健壮如牛,精神抖擞,清一色短打青衫。“出发!”一声号令,每十辆黄包车排成一条长龙奔赴指定的泊车点。
百姓们瞧见黄包车队好奇不已,蜂拥聚集在路旁围观,议论纷纷。张三咋舌道:“这车子稀奇得很哟,以前没见过!”李四指着黄包车,猜度道:“它有个座箱和伞盖,是不是拉人的?”王五索性大声朝车夫嚷道:“汉子,你拉的车是干什么用的?”车夫憨厚笑笑,洪亮道:“拉客的!大爷要不要坐坐感受一下!”王五一脸拘谨,又问道:“要多少钱啊?”车夫道:“按照路途远近收钱!”王五一时想不出要去什么地方,随口道:“那你送我回家!”车夫欣然把车拉到他身边停下,躬身请王五上车,王五一脸得意,阔步上了车。车夫忙问道:“大爷家在哪呢?”“八字街!”“好勒!”车夫手臂用力,脚下生风拉着客人径直奔向目的地。有人第一个吃螃蟹,其他的百姓也跟风抢坐黄包车。一时之间,穿梭在大街小巷的黄包车名声大噪,成为了扬州城一道流动的靓丽的风景线。
黄包车方便了出行,自然大受欢迎。扬州城大人多,一整天,车夫们几乎没什么休息。几日下来,许多车夫脚底都长了血泡,少数体力不支病倒了。每到傍晚时分,帐房的师傅们收钱记账,忙得不可开交。
一晃,黄包车车队经营已有十多天。月末,刘富贵带上账本前往钦差府汇报。刘光耀认真看了账目明细,欣喜异常。短短半月,除去所有开支,车队盈余六千两银子。他大赞弟弟和阿三等人经营有方,并心存感激。
各大商行的会长们看着富贵商行挣大钱,既羡慕又嫉妒。知府衙门已经提前知会他们没有取得钦差大人默许,不得经营黄包车载客生意。金钱是个魔鬼,它无孔不入,洞悉人的贪婪,有人决议铤而走险。
连日阴沉,这日天空总算放晴。正午时分,偌大的黄包车总站空荡荡的,阿三躺在靠椅上闭目眼神,享受暖暖的阳光。
“东家!东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连续喊了俩声。
阿三闻声听出了是帐房的主管沈师傅,立刻坐直身子,看着他问道:“沈师傅,有事吗?”
沈师傅蹙眉道:“东家!这十来天,我发觉账目有点不对劲?”
阿三脸色一沉,道:“哪里不对劲?”
“放在以前,一个车夫每天多则能挣个五六两银子,少则也有三两!现在每天最多的都不超过四两银子!”沈师傅翻开了账本,如实说道。
“兴许前些日子天气差,出门的人少,客人也就少了!”阿三望了望天空,揣测道。
沈师傅面色凝重,道:“您说得有道理,但不至于下降得如此厉害!”他顿了顿,狐疑道:“此事必有蹊跷!”
“嗯!”阿三赞同的点点头,思绪陷入了沉思。好好想了一个时辰,他马上赶到钦差府,把这事告诉了
陈,文,清
,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调查缘由。
次日天还没亮,
陈,文,清
领着三个亲兵早早到了黄包车总站,换上车夫的青衫,混在不同的车队赶往泊车点。半个时辰后,
陈,文,清
一队十人拉着车到了红粉巷。各家青楼大门洞开,逍遥快活了一夜的嫖客们打着哈欠,边朝车夫们招手边喊:“拉车的!过来!”
一个、俩个、三个,一转眼功夫,叫走了八辆车,留下了
陈,文,清
和一个叫于老四的车夫。于老四正靠着黄包车大瞌睡。
“哥们!”
陈,文,清
用脚踢了踢他。
于老四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干嘛!”
陈,文,清
赔着笑脸,问道:“你怎么不去拉客啊?”
于老四立刻上火,怒目瞪着他,喝斥道:“嘿!你小子怎么不上道,少管闲事!”
陈,文,清
厚道道:“咱们拿了别人钱,不能不给别人干事嘛!”
“闭嘴!老子没闲工夫听你讲大道理!”于老四伸了伸懒腰,道,“小子,你拉再多客人一天也就五十文钱,多干不如少干,少干不如不干!”
陈,文,清
听了这话,气得一脸铁青,暗道:“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于老四消极怠工,容易影响别人情绪。而且这种思想若是像瘟疫一样传染,会直接危机到黄包车队的盈利!”
“拉车的!过来!”红楼大门外一个客人正在向他招手。
陈,文,清,
没心思再往深处想,拉着车飞奔了过去。跑了一上午,
陈,文,清
肚子也饿了,路过一饭馆,瞧见有三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他停下车,径直进了饭馆。
“哥们!过来一起吃!”左边靠墙有一桌,坐着三人,正向他打招呼。
陈,文,清
擦了擦汗,快步走过去,对着三人笑了笑,然后坐下喝了碗水。
“哥们!你哪个泊车点的?”一车夫问道。
“红粉巷的!”
“哦!上午跑了多少钱啊?”
这是黄包车夫的行话,意思是上午挣了多少钱。
陈,文,清
解开系在腰间的钱袋,仔细数了数,道:“二两银子吧!”
“哟!不错嘛!”又一车夫夸奖道。
陈,文,清
爽朗笑笑,道:“你们都点了什么菜啊?”
“烧鸡、牛肉、炖鱼,还有一个青菜,俩盘糕点!”
拉车是体力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陈,文,清
估摸着这几个菜至少要半两银子,问道:“咱们一天就挣五十文钱,一顿饭就吃了半月工钱,你们真舍得!”
三个车夫不约而同的看着他,放声大笑。
陈,文,清
有点不知所措,讶然道:“你们笑什么?”
“新来的!”一个车夫指了指他。
“肯定是新来的!”另一个车夫断言道。
“我是新来的!”
陈,文,清
猜测他们肯定有些不成文的规定。
“兄弟!我们拉黄包车的,吃饭花的都是东家的银子!”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文,清
恍然大悟,心下忖道,“吃饭花点钱事小,只怕他们还要中饱私囊!”
“兄弟!哥们还告诉你,做人不要那么老实,每天能拿点就拿点!”一车夫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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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了个眼色,故作聪明道。
此话说得隐晦,明白人一听就懂。
陈,文,清
会意,道:“了然!了然!”
“客官!菜来咯!”店小二吆喝一声,手脚麻利上齐了菜肴。
吃了饭,三个车夫争抢着结账。出了饭馆,四人拉着车散了。
陈,文,清
转悠了一个时辰,申时到红粉巷交车给下一班车夫。他马不停蹄赶回黄包车总站,与三个亲兵汇合,又找到阿三,把一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其中一亲兵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八字街一带有黑车。
陈,文,清
获悉,第二天一个人溜达到八字街,坐了三趟黄包车,也没察觉异样。今儿个太阳大,
陈,文,清
怕热,坐在一路边茶馆纳凉,一双眼睛东张西望。这时,一个小巷子里窜出来一辆黄包车。
陈,文,清
立刻朝车夫招招手,喊道:“拉车的!”
车夫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笑嘻嘻道:“大爷!去哪啊?”
“淮水街!”
“好勒!”车夫拉着他,脚下生风,跑得还挺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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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厚实的背影,拉家常道:“大哥!你们干这个挺辛苦的吧!”
车夫用搭在肩上的粗布擦了把汗,喘着大气道:“是啊!不过咱们拉客多,赚得也多!”
“我可听说你们每天做多做少,都是拿一样的工钱?”
车夫压低了嗓门,道:“大爷,实话告诉你!我这是黑车,从明月商行承包的,每天只上交二两份子钱,其余挣了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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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出了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师傅!我不去淮水街了,你拉我去井字街吧!”
车夫放慢了脚步,商量道:“大爷!淮水街和井字街一东一西俩个方向,你等会得给我加点钱!”
“没问题!”
约莫一炷香功夫,车夫拉着
陈,文,清
到了井字街,问道:“大爷,在哪停?”
“再往前面走点!”
车夫拉着他往前走了百步,停下车,道:“大爷!你给一两银子吧!”
“哦!”
陈,文,清
应了声,立刻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四个身着便衣的卫兵围了过来,上前逮住了车夫。
车夫一愣,以为他们是抢劫,正欲大呼求救。卫兵急忙用布堵上了他的嘴套上头套,架住他押到了钦差府,没收的黄包车送到了黄包车总站。
到了钦差府,卫兵摘了车夫的头套,取出堵嘴的布,押着他坐下。车夫重见天日,恶狠狠的瞪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
陈,文,清
脸色肃杀,坐在车夫对面,目光犀利的瞅着他,道:“我是黄包车稽查大队队长
陈,文,清
,你私自偷运载客,该当何罪?”
“完蛋了!”车夫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后悔,哭丧着脸道:“大人,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三个孩子。我也是生活所迫,才会干这买卖啊?”
打草惊蛇,
陈,文,清
明白这个道理,提醒道:“你从实招来,或许还能戴罪立功!”
“大人,我招!”车夫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陈,文,清
朝一旁的卫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做好记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牛大仁!”
“多大了?”
“三十有六!”
“家住何处!”
“扬州县洞井乡二勾子村!”
“你的黄包车从哪弄来的?”
“托朋友关系找明月商行承包的!”
“怎么个承包法?”
“上缴一笔保证金,十两银子,签一份承包契约合同,明月商行租借一辆黄包车给承包人,每天上缴二两份子钱!”
“明月商行有多少辆黄包车!”
“不清楚!”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了!”牛大仁摇摇头。
“签字画押!”
“大人!你不是说让我戴罪立功吗?”牛大仁一听要签字画押,感觉自己被他卖了,死活不肯。
“好!”
陈,文,清
欣然道。
当日傍晚,牛大仁领着
陈,文,清
一队人马突击明月商行黄包车窝点,抓了二十多人,收缴黄包车十五辆,当场没收三百多两银子。接连数日,黄包车稽查大队明查暗访,相继打掉了大富商行、六喜商行几个私自经营黄包车买卖的窝点。阿三根据
陈,文,清
的反馈,开除了一些消极怠工的车夫,又给黄包车装了一个结实的钱盒子,以避免车夫接触到银子和铜钱。然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种玩意实际是个摆设,起不到任何作用。为了打击黑车,黄包车稽查大队每日例行巡逻,威慑黑车。同时,黄包车业务部又给每辆黄包车和车夫制作了牌号,不过久而久之,黑车也学会了这套把戏。黑车偷运屡禁不止,加之扬州商会三番两次向衙门和钦差府施压,要求放开黄包车运营管制和垄断。刘光耀倍感压力,急忙召集刘富贵、阿三等人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