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臻等人终于踏上征途,这是宿命中最后一次考验,当然由不得他自己。自从段臻对萧冷表态之后,众人似乎都没有之前的默契,段臻走在最前面,正是他的坚持让所有人陪伴自己走完最后凶险的路途。
阳光有些冷,撩拨开阴晦的云层。段臻穿着风衣,走在萧条的午后,身后跟随着斑鲛,他依然一副笃定的神情,似乎对于段臻的选择没有异议,而其他三人却明白段臻的决定是何等凶险。
“小臻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夜蝶小声的询问面无表情的萧冷。
萧冷身着一袭白衣,在冷清的阳光下显得无比纯洁,只有他明白段臻为什么会这么做,在一定程度上说,这也是他所期盼的。
但他不能言明,段臻在夜蝶的心中早就潜移默化成为一堵无坚不摧的城堡,能够遮风避雨。萧冷懂,如果将段臻的顾忌说出来,她无路如何都不会赞成这次愚蠢的冒险。
萧冷只能轻声的说道:“段臻自己明白,炼池的力量在急速侵蚀他的自身灵力,如果不趁早动身,我们没有一点机会活下去。”
夜蝶表情复杂的看着他,好像第一次看清眼前干净明亮的男子,她如同咏叹般的长舒一口气,“也许你是对的。”
三天前,段臻本打定主意,继续进一步催动潜力,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因为那一战让他的灵力损失殆尽,他本以为只要假以时日就能够恢复。而事实上也确实像极了当初的预料,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花奴的不利预言还是出现了。
段臻原本日趋恢复的身体遭到了最恐怖的反噬,不仅将恢复的那一点点至尊之力全部瓦解,更有甚者侵蚀了垂垂微弱的躯体。沁心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没有药,更没有治愈能力,更不要指望夜蝶。
第一个晚上,众人的心都悬到最高点。谁都不敢妄自决定之后的路途,愁云惨淡,段臻面如金纸,他笑了笑,本想鼓动众人的气势,却终于没有说话。他看见了萧冷有意无意的紧张,还有,*视。
那个夜晚,无比漫长,暮色四合,远山传来的不知名狼嚎,像是鼓点一般锤在胸膛,让他久久无眠。夜蝶最坏的预想果然成为现实,灭世神确实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他痛苦的撕扯着短发,表情极度痛苦,这一切,都是他不愿意相信的。
“哈……”人在痛苦的时候,往往是不会哭的,他也如此,将最深处的不甘变成齿间辗转,甚至碾压出的一个字眼。
他的身体像是被施了诅咒,蜕变成一张网,而灵力如同柔软的水,缓慢的流逝,他将要泯然众人。
谁都不敢打扰他,夜蝶只能焦急的在屋外等候,她明白段臻的至尊之力消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在受到灭世神的眷顾,甚至出了炼魂塔就可能随时死于非命。
“有些事情,他必须经历。从他踏入这个未知之地,便注定了不会风平浪静。”萧冷前所未有的冷静,但字句里的冷漠让人齿间生寒。
夜蝶绝望了。
绝望终将过去,段臻从来不相信自己会被谁主宰,他任凭身体每一处刻骨铭心的疼痛不讲理的吞噬。直到那种让人抓狂的折磨将他的神经折腾的麻木,他才支撑着无力的身躯,望着洒下一地星辉笑了,无比凄惶,却极其朦胧。
“明天,启程吧。”段臻面无表情的说出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小臻……”夜蝶满脸的脆弱被段臻平淡的目光轻易化解,她才知道有一种感觉叫做如鲠在喉。
段臻姿势奇怪的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房,而现在他又用这样的姿势引领众人前进。其实萧冷知道,这是最无奈,也必须做出的抉择。
“走吧。”萧冷催促着迟迟停驻,犹如美丽的雕塑般的夜蝶道。
段臻走远了,成为风中的一颗荒草,荒芜的让人心疼。正如周遭的荒芜,他们毫无反差的融为一体,斑鲛不知何时返回,他露出满口白牙,灿烂的笑道:“放心,有我们陪着他,他总是会做出对的选择。”
沁心也随声附和道:“大姐姐,不用担心,还有我们。”
这一瞬间,夜蝶终于收敛了满目的悲怆,重重的点头。
“你来了。”一座极为破败的神袛像是凭空耸立的惊叹号,而驻足其中的黑影更让其他人触目惊心。杀气,将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丝丝凉气从心底翻涌而出。
段臻面无表情,他扬起头,浓重的双眉威严无比,语气却更加冰冷:“你等了我们很久?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灭世神的杀手锏。”
对方的脸被埋葬在阴翳中,处变不惊中,他开口道:“看来你经历这么多,还是没有一点成熟,可惜。我本以为你能够看清某些隐藏在深处的某种联系,但你太自以为是。就像你此刻的选择,我不想说你多不明智。”
“废话少说。”段臻冷笑,只是掺杂其中几分悲壮,只有他才能知道。“你不过就是想要剥夺我的力量,这个阴谋,我放弃。我斗不过神,我也不想挣扎,只求在最后一刻有尊严的倒在征途,仅此而已。”
阳光一瞬间亮了几分,对方的面目也突显,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反而有几分祥和。他有着乌黑的短发,眉间虽有皱纹却难掩英气,双眼盛满着忧郁。身材说不上壮硕,却难掩其中喷薄而出的破坏力。
男人穿着一身极为干练的贴身战斗服,胸前一个项坠墨黑,极为古朴神秘。他笑了笑,却没有立即说话,犀利的眼神将段臻从头到脚省视一遍,最后却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更强大,可是说实话,我明显感觉到你正在一点点的弱小。也许你真的是来送死的,当年啸天和我的赌约,我输了。”
落寞入此,杀气却愈发凛冽。他一挥手,一柄长枪的模样便在空气中陡然浮现。连空间中的荒芜都集体战栗,何等耸人听闻的力量。而段臻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恐怖的敌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段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夜蝶无声无息的挡在的段臻面前,之后是沁心,还有斑鲛。
段臻徐徐转身,举起血魂。血魂宛若染血残阳,带着一抹迤逦,一抹怅然。他将手掌覆盖在夜蝶的肩膀,柔声道:“夜蝶,趁着我们混战,你必须离开。带上大哥和沁心,具体的行动计划,萧冷会告知你。”
萧冷充满感激的望了段臻一眼,他脑海中迅速浮现段臻决绝的神情。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明知道无能为力,却仍旧不愿意放弃。
枪尖的血,滴落下来,没有征兆,无声无息。正如段臻胸膛猝然盛开灼热无比的鲜花,血液欢快的流淌着,唱着挽歌。
没有声响的一击,自然来自陌生人。“记住的的名字,裁决者。”
段臻浑然不觉得痛楚,反正灵力消散的过程,他经历的苦痛又怎么是这样真实可触所能比拟。他只是微微的低下头,看着胸膛温热的血腥,在空气中谱写出葬歌,“记住你的名字?我记性不好,你似乎又给我制造了一个更大的疑问。”
夜蝶尖叫声像是夜莺,划破了所有被精心制造出的死寂。她毫不犹豫的将柔嫩的手掌覆盖在段臻胸膛的空洞,却止不住那些红得刺眼的液体一往无前。
“放心吧,我死不了。”段臻突然心疼起来,他俯身对着一脸紧张的夜蝶安慰道。
“萧冷,不要仓促出手。”他又回头提醒萧冷,如他所预料一般,萧冷的错愕还未消融,定格在脸庞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看见他郑重的点头,段臻终于无所顾忌的挥动血魂鲜艳的剑身,转瞬间几个剑花便吞噬了眼前男人的身影。
它们在空气中欢呼雀跃,让所有死亡音符井然有序排列成曼妙的歌曲,风声大作,笼罩着的死亡窒息有增无减。
段臻的身体如同弹簧,拥有自己意识一般,席卷而去,向着那个恐惧的敌人。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够想到在段臻体内竟然还有这最后的力量,摧枯拉朽,无坚不摧。
直到那些轰鸣不讲理的响彻天空,夜蝶却被萧冷仅仅的拉住,斑鲛本想先发制人,却早被段臻猜到意图。一时间也愣在当场,甚至忘记捂住疼痛欲裂的双耳。
黑暗,再一次落下帷幕,天空阴冷的让人几乎冻僵,碎裂声不绝于耳,段臻的轮廓被最后一抹光明葬送,而身处黑暗中的所有人都销声匿迹。黑暗与光明同样慷慨,它们赐予人们的,是毫无保留的温暖,以及唾手可得的绝望。
一扇门,在天地间突兀洞开,那么促狭,又那样突然。萧冷终于动了,他拉着夜蝶等人朝着门的那一边飞奔,这是最后的征途,只是少了主角的身影。
“你不后悔?”裁决者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澈,“段臻,你竟然能够解开自己身体里的密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的做法荒唐可笑!”
“是吗?”回答他的,是段臻冷静的声调。“无论我怎么努力,最终都要输掉这场战争,那我就干脆求输,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时空扭曲得像是被无端揉捏的纸团,不规则的充斥着无边的空气。但对方的语气依然不带波澜,“我说过,你不需要知道……”
断裂的空洞,殷红的鲜血,以及屈辱的不甘,段臻如释重负的笑了……露出何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