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黄昏,朱由检就带着皇太极已经腐烂不堪的半个脑袋返回紫禁城,并把这个玩意用冰块保鲜,放入冰库中妥善秘密保存。其实他最初是很想大张旗鼓地庆贺成功刺杀皇太极的,尤其想把皇太极的首级高悬于正阳门外,让天下百姓唾骂解恨。那样不但燕凌等人可以得到他们应得的荣誉,还可以大大地振奋一下大明军民的士气。
但权衡再三之后,朱由检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大肆宣传,情报部无疑就暴露于天下,且不说给以后再执行类似任务带来诸多困难,单是新增机构这一条,在官员集团那里就难以交待。朱由检本想再与大玉儿多相处几日,可这帮大臣也不让他消停,一个劲地鼓动罢征三饷,朱由检不得不赶回来和他们打擂台。
第二天便是朝会。朱由检升座之后,众大臣果然立即发难,以首辅李标为首,东林系大臣首先询问朱由检是否看过罢三饷的票拟,一点都不客气。毕自严则再次强烈反对罢三饷,不过他一张嘴怎么也说不过东林党几十张嘴,更何况还有各地科道言官的数十份奏折,也大多主张罢饷。
朱由检不动声色地看众臣争论,直到他们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慢悠悠地道:“加派本就是特例,而非定例。这三饷都是天启年间加派,始作俑者还是阉贼一党,虽然朝廷缺钱,却也不能指着这些加派度日。朕觉得票拟很有道理,刚才又听众卿议论,心里就更清楚了。”
东林系大臣听了大喜,看来皇帝这是同意罢三饷了!
哪知朱由检又接着道:“不过户部之言亦有道理,三饷在朝廷收入中占比过大,不能劇除,否则户部实在吃不消。朕看不如这样:先免除三饷中较少的蓟饷和练饷,辽饷则以五年为期,每年减额一百万两,五年后彻底停征。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一听,皇帝已经让步了,第一年的减免额度已经占到原来的一半,五年以后就彻底免除。这个结果虽然还不够让他们满意,但最好见好就收,也别把皇帝和户部迫得太急了,于是纷纷称善。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孰料朱由检又笑眯眯地问李标:“李大人,三饷平均每亩派银九厘,合计近七百万两,确实不少。那你能不能告诉朕,朝廷岁入三百多万两,折到每亩是多少银子?”
李标一愣,并未领会朱由检的意思,随口答道:“回陛下,以此计算,平均每亩不足五厘。”
“嗯,九厘加五厘,也就是一分四厘。”朱由检似笑非笑地道,“前段时间朕将科道官员外放地方,让他们奏议各地田赋征收之事,到现在回奏的可不多啊。朕还特意看过户部在天启年间各年收取田赋的账册,全国十三行省加南北直隶,税率最低的湖广和北直隶,也比一分四厘高,还有高到七八分的,全国平均将近四分。一分四厘银都有一千万两,四分银难道不该是将近三千万两?李大人能否为朕解释一下,一千万两和三千万两这么大的差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标是个典型的理学大儒,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可是一说到具体的田赋数字,却登时抓瞎,半晌答不上来。还是毕自严为他解围道:“陛下,田赋乃户部之责,还是臣来回答更为合适。朝廷的岁入分为本色和折色两部分,折色也就是折银这部分是三百多万两。本色则是米谷实物,分夏秋二季征收,一般夏粮为四百万石,秋粮为二千二百万石。以江南米价一石不足一两折银,则是两千多万两,再加上岁入,就与陛下说的三千万两差距不大了。”
“李大人,你看看,刚才你们都反对毕大人,可现在还是要毕大人替你回答。”朱由检揶揄了两句,突然把脸一沉道,“即使如此算,全国田赋平均税率也就是三十税一,加上三饷也不到二十税一,这个税负算重么?就算亩产只有一石,一百升米才拿出五升来交田赋,这怎么就不能承受了?佃农交地租,五成、六成乃至七八成都还能勉强糊口,这又怎么解释?
“朕还记得在日讲上听到过,汉时文景之治也不过三十税一,盛唐富宋,田赋标准也大大高于此额。怎么到了朕这里,就成了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连这么点田赋也嫌多不愿意交,那交多少合适?是不是最好干脆别交了?朝廷给官员发放俸禄不要银子、练兵不要银子、打仗不要银子?这些银子谁来出,李大人,你来告诉朕!”
这一顿突如其来、连珠炮般的责问,把李标彻底打懵了。他赶紧撩衣跪倒,脑门上已经见汗,却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其他大臣也是噤若寒蝉,他们有的是真不知道,有的则是知道也不肯说,一时间朝堂之上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朱由检见把众大臣都镇住了,这才放缓语气道:“朕知道,历朝历代承平日久之后,都会产生很多弊政,尤以赋役弊政为最,我大明亦是如此。田赋与加派虽然说起来不算多,但真到了下面,普通百姓确实负担极重,甚至连糊口都困难。但凡能吃上口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流贼、盗匪?
“所以朕才要科道官员深入府县,体查积弊民情,详细奏闻,这样朕才能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方能对症下药,革除积弊。可是你们看看,这些奏章奏的都是些什么?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再看看《京华时报》上这篇文章,里面涉及了多少弊端!虽是写一县之事,这些弊端难道会是该县独有?来来来,诸位‘爱卿’,你们都好好看看!”
女官立即向众人分发了数十份当天的《京华时报》,让众人传阅。不少大臣看完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回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