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干净利落地免了首辅黄立极的职,又引发朝中的一片猜议。一方面,皇帝连首辅都说罢就罢了,还有谁的官不能罢?这登时让不少官员人心惶惶。
另一方面,首辅的空缺也让一些官员看到了晋升的希望。尤其是东林系官员,更欲借着这个机会,将施凤来等其他三位阁臣也全部从内阁中驱逐出去,恢复东林党一统天下的局面。
不过接下来朱由检的旨意,就又让大臣们看不懂了。他连下四道圣旨,分别任命赋闲在家的孙承宗和袁可立为吏部右侍郎和兵部右侍郎,又调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至京师,出任户部尚书。最后则是宣布今春开恩科取仕,但不再对考生资格做出限制,凡有心做官、并且有能力至京师考试者,一概准许报名。
如果说孙承宗和东林党人关系还算不错的话,那么袁可立和王在晋却和东林党没什么关系,属于大臣中的中间派。这让满腔热情急于夺权的东林党大臣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至于这个亘古未有的恩科,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科举分为院试、乡试、会试三级,通过院试的叫“生员”,通过乡试的叫“举人”。只有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会试,而且会试是每三年才有一次。
虽然过去的皇帝也会开“恩科”,即额外加一次会试,但考生资格这一条可从来没变过,一般每次参考的考生规模都控制在三四千人左右,录取率则约为百分之十。
而对绝大多数读书人来说,别说参加会试,就连乡试都过不了,因为乡试的录取率更低,只有百分之五不到。有人考了一辈子科举,到死还是个老童生。如今崇祯竟要让所有人都可参加恩科,这岂不是要让几十万读书人都来京赶考?又该录取多少?就算不考虑这些,单是食宿、考场都没法安排!
但是这次居然没人对朱由检的决定做出非议。一方面,黄立极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谁反对谁就丟乌纱帽,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另一方面,大臣们也多少抱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想要看看这次恩科是如何无法收场的,也好让年轻的皇帝吃些教训,不要再瞧不起他们这些经过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精英。
但是朱由检自有打算。他当然要将阉党势力拔除干净,因为这帮人不管有才无才,全是些德行有亏、奸诈阴险、自私自利之徒。任用这样的人为官,那是典型的祸国殃民。
但是对东林党人,朱由检也并不感冒。之前他就没少和杨涟、左光斗这些东林党人打交道,他们之中虽然有不少正人君子,也无一不是满腹经纶,但实际工作能力却不怎么样,尤其是在经济和军事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不仅如此,东林党为了和浙党、楚党等政治小集团争斗,也同样拉帮结伙,排斥异己。就像前任吏部尚书赵南星,在京察中凡是东林党人就提拔,凡是浙党、楚党就贬斥,这种行径与阉党也没多大差别了。
朱由检可不想按下葫芦起来瓢,打倒了阉党,又出现一个更为强大的东林党。他真正想做的是给官场来一次大换血,能者上、庸者下,人尽其才,不论是心术不正的小人还是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全都回家卖红薯去!
当然,饭得一口一口吃,朱由检也不可能上来就把现有大臣全部免职,那样朝廷就无法运转了。所以他先提拔孙承宗、袁可立、王在晋三人,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臣,可以借用他们的人品威望,将阉党彻底根除。然后再从恩科中选拔符合自己的用人标准的人才,用几年时间逐步安排上重要岗位。
到目前为止,朱由检对自己做出的一系列决定都很满意,局势也在按照他的预想,向着对他越来越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惟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张太后不肯回宫!
礼部官员已经奉旨两次去潭柘寺去请张太后,但张太后均闭门不见,只让随她一起出家的贴身宫女答复,说太后对尘世已无留恋,情愿长伴青灯古佛,为皇帝和皇后祈福。即使礼部官员说客氏已被贬入浣衣局,可说大仇得报,太后仍不为所动。朱由检听完回奏,不禁怅然若失。
又过了几天,顺天府尹来报:皇后与德妃已经进入顺天府境,同行的还有燕凌及杨涟、左光斗等人。
原来自从接到当时还未驾崩的天启圣旨,蕊儿和包玉怜就已经从秦王庄启程赴京。在半路上朱由检登基为帝,又因京师局势凶险,戚美凤即向蕊儿飞鸽传书,要她们一路慢行。
后来朱由检一举平定乱党,蕊儿与包玉怜却因大雪封路,被困在开封城中。正好燕凌奉旨至河南请“东林六君子”回京,两路人马合在一处,这才兼程而来。
朱由检大喜过望,立即安排亲自出迎。而且不单是出城,而是接出五十里之外。这时又有朝臣觉得不合适了,上疏说朱由检贵为天子,除了大军凯旋可以郊迎之外,是不宜随意出迎的。不料却立刻遭到朱由检降旨申斥:“朕与皇后、德妃乃患难夫妻,远迎有何不可?杨涟、左光斗等皆忠贞尽节之国士,隆遇又有何过处?”
第二日,朱由检就在三千秦兵的严密保护下,率领文武百官骑马出城,至京南五十里外的长亭等候。
皇帝出宫,那可是极其少见的盛事。尤其崇祯甫一登基就扳倒魏忠贤,京师百姓无不欢呼雀跃,都想借着这个机会一睹天颜。即使到了五十里外,道路两旁还是聚满了老百姓,山呼万岁之声不绝,倒让朱由检觉得老大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出来一回,竟给老百姓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最起码这一天是无法工作了。
不多时,燕凌率军保护着蕊儿等人的车驾赶到。车子刚一停稳,蕊儿和包玉怜就从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朱由检跟前,搂住他抱头痛哭道:“万岁!您在爆炸中受了伤,现在可痊愈了?”
朱由检心中猛一刺痛,李贞妍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他虽然口中安慰着蕊儿与包玉怜“朕一切都好”,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