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白这话,让冰小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没错。
如果真像他们二人之前所推断的那样,桑德拉是肯定要用一块新的芯片换掉现在的大脑芯片的,那么,谁会是这位受害者还未可知。
更进一步想,也许死去的薛定谔和夏梨,就是下一块“芯片”呢?
冰小炎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不太可能吧……”
尹白知道冰小炎医术高超,但毕竟不是生物学领域的翘楚,所以自然难以理解生物这门学问的博大精深。加上他和尚洛洛本就在这灰暗的实验室工作过一段时间,接触过各种各样天方夜谭一般甚至是违背伦理道德的生物实验,自然明白这些死去的人们被毫无人权地用作桑德拉的大脑芯片,并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尹白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解释,眼前的冰小炎都未必听得进去。
“唉。”
尹白长叹一口气,直起腰版,环顾了一下四围。
“冰大夫,不然,我们还是查查眼前的案子吧。”
这句话,才让走神的冰小炎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恩。”她微微点头,“说的也是,我们之前光顾着讨论桑德拉的事情,倒忘了来到这房间的真正目的了。呵呵,之前是你不够冷静,现在,怎么连我也……”
尹白倒是十分明白这种心情。
“没关系,我第一次解剖小白鼠的时候,也是不忍心杀掉这种小动物的。”尹白冲脸色苍白的冰小炎笑了笑,“不过,你也是够有胆量,自己换大脑这种事情都能够完成。”
冰小炎摇摇头,惨淡地笑笑说,“那不一样。我自己可没亲眼目睹我被剖开的惨样。其实,单是想想那种场景,我心里就无限恶心。除非是为了求生或者迫不得已,我才不会碰那些手术道具之类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冰小炎低下了头。
“唉,”她竟也叹气起来,“要是我父亲知道我现在这幅样子,没准真的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尹白没有作声。
同样身为一个儿子,他知道被父亲瞧不起的感觉。
“别想啦,”尹白猛地提高嗓门说了这一句,“想那些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投身到现在的窘境当中。不过……”
尹白欲言又止。
冰小炎也不是榆木疙瘩,接过话茬讲道,“没事。如果你不愿见到熟人的死状,我去查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是让我做那些恶心的肉体实验,怎么都无所谓。”
尹白没做声,点了点头,就坐在这间屋子的门厅内的沙发上等候了。而冰小炎,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血泊。
夏梨就倒在那里。
门厅距离血泊并不远,但,尹白实在不忍心往那边多看哪怕一眼。
而冰小炎似乎成全了尹白现在的心态,她这回验尸的动作倒是很快,不出五分钟,就从夏梨的尸首处离开了,走到尹白的跟前,和他并排着做到了沙发上。
她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银色刘海,淡淡说道:
“似乎没有那么复杂。夏梨小姐是失血过多而死。”
听到这话,尹白的反应就像是听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一样,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什么?!”
他十分诧异。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尹白,你听我——”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的啊!”
冰小炎愣愣地看着尹白,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不——”尹白呓语一般,反覆地重复着这几个否定词,“不会啊!冰大夫你也是见过的,她功夫不错啊!”
尹白使劲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在沙发前面来回踱步,步伐凌乱,弄得自己的膝盖反覆地碰到沙发前的茶桌桌角,都毫无察觉。
那可是相当疼的。
冰小炎叹了口气,也从沙发站了起来,拦到来回走动的尹白面前,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
“请——冷——静——ok?”
尹白眉头紧锁,僵硬地转过眼珠,怔怔地望着冰小炎。
冰小炎面容哀伤地看着尹白。
“我知道你的心情,”见尹白安静了下来,她轻轻说,“可是,这不正缩小了嫌犯范围吗?”
尹白还是那副表情望着冰小炎,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
冰小炎咽了口唾沫,继续解释道:“我何尝不知道,夏梨小姐功夫了得?但尹白你想想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一刀直入,中她要害,令她失血而死的,一定是懂得杀人之术,并且和她十分亲近的人啊!”
尹白机械地转动着眼珠,似乎在咀嚼回味冰小炎刚才的推理。冰小炎见状,不由得对这年轻人产生一丝怜惜。犹记得第一眼见到尹白的时候,她只觉这人外貌俊逸,器宇不凡,处事冷静,缄默有度,机智聪慧,胆略过人,不论从哪个角度去对他加以审视,他都会将自己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犹如雨后新竹,不染纤尘。如果要用一味中药来形容尹白,冰小炎倒觉还就非天山雪莲莫属。
雪莲,也是药中君子。
而今,眼前这人,确是失魂落魄,毫无思绪,条理不清,面容憔悴,好比傲梅经霜,色残香陨。
冰小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尹白,”她试探性地叫了叫,“你现在,还能保持理智正常思考吗?我刚才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再说这尹白虽然震惊,倒也不是完全失去了推理能力,他的情商虽然一时间被悲伤和惊讶所控制,可智商尚在,不消多久就把他从空虚震荡当中拖了回来。
“我……我懂。”
尹白简短地回应了一句。
他把冰小炎的每字每句都听进去了。冰小炎的意思很明白。夏梨既然是处于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杀的,这只能说明杀人者是夏梨熟悉的人;夏梨被人一刀正中要害,说明杀人之人不仅和夏梨熟悉,还能在起了杀心的一瞬之间准确地命中对方弱点,如果此人没有一定的杀人越货的功底或者前科,恐怕是做不到的,毕竟人在杀人的时候,内心总会动摇恐惧,而这一刀直入,却丝毫没有显示出这点来。
除此之外,尹白还想到了一点。
“她……怕是丝毫没有指出凶手的意思吧……”
“嗯?”
冰小炎有些不解。
尹白低着头,也没直着看冰小炎一眼,径自说道:“冰大夫……之前你就查过了,这房门没有上锁,锁子也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吧。”
“没错,”冰小炎点点头,“而且,夏梨小姐被一刀直入,几乎没来得及反抗。她周围一点反抗痕迹也没有。”
尹白听罢,声音变得更加冷清。
“如果说,夏梨她不是没来得及反抗,而是不想反抗呢?”
“什么意思?”
冰小炎本能地质疑道。但这话一问出口,她就马上知道尹白想要说什么了。
“喂,尹白!你可别走极端!!”
尹白冷笑一声。
“冰大夫既然输了这话,大概就是懂我的意思了?”
“是,但,事实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
冰小炎尽力平静自己的语气,因为眼前的尹白始终处于情商不足智商有余的状态,没准自己哪句话又会误导他去怀疑了别人。与其这样,她觉得还不如自己把事情说个清楚。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家少爷。”
“你倒是很敞亮。”
冰小炎压下怒火。
“我说尹白,你不要一会情商上线一会情商下线的。确实,如果正如我俩前天晚上推论,我家鲁修少爷是个怪物的话,他确实可以做到毫无被伦理和罪恶感左右地一刀命中夏梨小姐的要害。因为他就是一个杀人机器。而且,从夏梨小姐毫无反抗迹象的样子看来,你会怀疑我家少爷也是正常。”
确实。因为只有面对鲁修,夏梨才会真正温婉柔弱,像个女子。面对深爱的人的一刀,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理解,也不会留下死亡讯息,好让别人知道凶手是谁。
而这样,自然就更不会有什么打斗痕迹了。
“但是,”冰小炎话锋一转,“你的想法有两个漏洞。一个是鲁修少爷真的是怪物这个大前提。第二个,则是少爷的杀人动机。你也知道,少爷他也在饭桌上公开表明对夏梨小姐的爱意了,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杀自己的爱人?就算他是个怪物,你也不能磨灭掉他的真性情。”
“如果他所谓的真性情就是那种背台词一般的表现的话。”尹白冷冷回应。
冰小炎倒没想就这一点跟尹白牵扯太多时间。她必须尽快将失去控制的尹白拉回到推理的正确道路上来。
“撇去怪物不怪物的这一点,尹白你何不想想是不是也有其他人符合这一点?那三个忍者呢?”
尹白一怔。
他到真没考虑到这层。
“这……”
尹白没话说了。之前,他一直对鲁修的事情太过于介怀,所以亲如姐妹的夏梨被杀的这一刻,他本能地先对鲁修竖起了矛头,反倒没考虑其他事情。而冰小炎真正说出忍者三人组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才恍然想到,杀手,冷血,熟人,友情……这几个元素,不正是直指着这三人当中的一人吗?
这人正是面对夏梨的死讯,反应最为激烈的那人。
太子院春。
“你……确信自己的验尸结果?”
半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尹白轻轻地对冰小炎问了句。
“确定。”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相信你。”终于,他抬起脸来,直视着冰小炎灼红的眼睛。“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惨死的样子,我相信你的验尸结果是对的。”
“嗯,”冰小炎再次拍了拍尹白的肩膀。那本该坚挺的肩部,现在已然松松垮垮没什么劲了。
“打起精神,”她鼓励道,“后面还有很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呢。虽说我不愿意承认,但你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鲁修少爷真的是怪物,那么,他也许在离开我们的视线的时间内突然获得了杀害夏梨小姐的动机也说不定。这点,我不能替他做个保证。”
冰小炎顿了顿。
“即便……即便知道他可能是怪物,我还会无可救药地爱着他,不愿相信他做会做出罪恶的事情来。”
尹白能理解这种情感。虽然他对尚洛洛并没有爱,可是,他同样不希望尚洛洛做出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面对最重要的人,这种期盼大概是不约而同的。
“嗯,”尹白对冰小炎的说法表示同意,“我也赞成你对太子院春的怀疑。确实,除了鲁修,她应该是最值得怀疑的人才对……冰大夫……真是……对不起了刚才。”
冰小炎笑着摇了摇头。
“不,本来,在这样一个紧凑的时间内连续死亡了两个身边的人,谁还能要求谁绝对冷静?就算是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
“是吗……”尹白有些感激地回应道。
“嗯,”冰小炎用诚恳的眼光直视着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也不冷静的话,我们这群人,可能就真的在此丧命了。”
尹白心里的感动执意,在这句话之后渐渐浓厚了起来。但同为男人,他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多应景的感谢的话来,只好欲言又止地愣在那里。
冰小炎察觉到他欲语还休,心说尹白这人果然是直性格,即便聪明绝顶,也不对人耍阴谋诡计,选择和他合作解除大家的困境实属万幸。不过,她还是担心尹白会一不留神重新回到情商急剧下降的状态中,于是更进一步地解释道:
“于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要分两方面,一个是秘密盘查太子院她们,弄明白她们杀害夏梨的前因后果。她们都是杀手,又都是获取情报的高手,并不好对付,我们俩必须尽量秘密地调查他们,以免在找到证据前就被害了。二是调查我家少爷到底是不是怪物,如果是怪物的话,他又是出于何种动机杀了夏梨小姐的。为了避嫌,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建议,就是你去调查我家少爷,而我专心地盯太子院三人。这一切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多一个人知道,我们就多一分找不出真凶的可能,从而多一分危险。你觉得呢?”
尹白不能再赞同。他很庆幸,能在这种地方遇到自己的老乡。
“就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