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目和这位九十多岁的老者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要好好地唠唠。
让费目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唠还真的唠出了故事!
这一天,按图索骥,费目来到了一个非常老旧的小区,按响了其中一个单元房的门铃。
“你好,我是赤城晚报的费目哟。”
“来啦,好的,稍等,我这就给你开门。”
随着“啪”的一声响,电子门弹开了。
拾阶而上,楼道很窄,墙壁也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了。
“欢迎你,费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哟!”
老先生住在四楼,费目走到三楼时,就听到了热情的招呼声,也就连忙地搭讪了起来。
刚一进屋门,一股浓厚的檀香味就扑面而来了。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极干净,有很浓重的宗教味道。
老先生长得慈眉善目,身体富态而健康,短发,手里捻着一串念珠。
“这位老者难道是一个出家人吗?”
费目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哈哈哈,我过去在庙里呆过,后来还了俗。”
这老位老者真的不简单呀,竟然看出了费目的所思所想。
客随主便,两杯清茶,对面而坐。
这位老者告诉费目,他打小就在喇嘛庙里当了一个小喇嘛。到了文革时期,喇嘛庙被红卫兵给砸了,师父也死了,他这才还了俗,起了一个李清扬的名字,到一个小厂子做工,直到退休。
费目也做了一些自我介绍,比如出生地在哪儿,什么时候开始到报社工作之类的。
“噢!”
李清扬突然间若有所思,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费目来。
“像呀,是像呀!”
“像什么呢?”
“你是不是有个长辈叫费钰呀?”
“是呀,那是我二爷爷,怎么,你知道他吗?”
费目激动得要跳起来了,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呀。
“我知道他,只是一面之缘,我在高日苏庙时给他端过茶,那可是一条真汉子呀。”
“那,那,您一定认识都王爷喽!”
“当然认识了,他的叔叔就是我师父哟,我今天要讲的就是一段关于都王府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对你有帮助,也或许对你没什么帮助啊!”
“当然有了,当然有了。”
费目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二爷爷的事儿一会儿再问吧,还是先听听都王爷的故事吧,这也是对采访对象的一种职业尊重!
《蒙古游牧记》记载,黑水部的驻地是“英什尔哈齐特呼朗”。黑水部的先祖为成吉思汗弟铁木哥斡赤斤后裔,清朝该部首领被封为郡王,为黑水右翼旗第一任扎萨克。清朝光绪年间,扎萨克王爷赞巴勒诺尔布由于镇压金丹道起事有功,被晋封亲王,并协办盟长事务。民国初年,赞王爷去世,其二弟之子继承爵位,为该旗末代王爷。
“这位末代王爷就是都王爷吧!赞王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当王爷呢?”
“唉,王府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实际上我的师父就是那个没有当成王爷的赞王之子呀!”
李清扬的话验证了费目的猜想,也让那一段段的陈年旧事连成了一体。
“噢,这件儿事儿我是了解过的,赞王的亲生儿子之所以没有继承王位,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春雨阁’的姑娘。这样的感情,当然是不能被王爷家所能容忍的。最终,几经折腾,这个痴情的王子受青海的一个佛爷的点化,遁入空门,自愿到家庙去剃发修行了。”
“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看起来你知道的比我想像的多多了呀!”
李清扬对费目投以赞赏的目光。
两个人的对话也就显得更加的融洽与随便了,甚至拉起了家长里短,费目感觉这种氛围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李先生,你能跟我讲讲我二爷爷的事儿吗?”
“唉,说实在的,你二爷爷的事儿我知道得并不多了,自打他那次离开高日苏庙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尽管没见过他,他的那个跟班儿的我是见过的……”
“啊呀,是二癞子吗?”
“是的,是的,就是他,可我见到他的时候,人们已经不知道他是谁了,都管他叫‘追命三爷’呀!”
“啊?原来是他呀!”
李清扬此话一出,费目大吃一惊。
“怎么,哈哈,连‘追命三爷’这事儿你也知道呀!”
“我听到过一些,我听我爸爸讲过的。说这个三爷十分的豪横。有一次,三爷被仇家一枪打在了腿肚子上,打出了一个血窟窿。他就着火堆,一仰脖子,喝下一大碗烧酒,抄起刀来把大腿肚子割开,剜出子弹;又一碗烧酒浇在伤口上,叫人找些白布条子把腿肚子一包扎,抄起大刀片子,翻身上马,就去追杀那个仇家了。追了一天一夜,终于撵上了仇家。这时,那个仇家的枪膛里也只剩下一颗子弹。眼瞅着三爷的马还有四五丈远,仇家看得真切,反手一枪。没想到三爷从马上‘呼’地跃起,子弹从他那肥大的裤裆穿过。眨眼间,三爷的快马也就与仇家的马靠上了,手起刀落,仇家人头落地。”
“对,是有这么一宗事儿,我也听过的。有一年他到我们这个庙上讨吃喝时,我还真的听他跟我师父亲口讲过的,他还曾挽起裤腿儿给我师父看他的伤疤呐!”
“那他当时没跟你师父说过我二爷爷去哪儿了吗?”
“他没说,我师父问过他,他的神情挺难看的,只是说了一句‘散伙了’就不再愿意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要酒喝,看上去像是有难言之隐,我师父也就没再深问。”
“唉!”
“你别着急,尽管不知道你二爷爷的下落,我可知道这个‘追命三爷’的下落。”
“哎呀,这可太好了,太好了!”
“解放后,听说他在柏树洼一带扎了根,听说还娶媳妇,生了儿子。你可以到那里去找找呀,一定能找得到的。”
“啊哈,这可太好了!”
此时此刻的费目真是太高兴了,二爷爷的下落终于有眉目了,恨不能抱着眼前的这个老喇嘛的脸蛋子咬上一口的。
强忍着极度兴奋的情绪,这个老先生可真是一个宝贝,一定要深挖呀,这可是符合党中央对新闻记者的要求的呀,走转改嘛!
“你总问你二爷爷,你的亲爷爷叫什么呀?”
“我的亲爷爷叫费璋,我的奶奶叫翠花呀!”
“什么,这不可能的呀?”
“怎么不可能呢?我爷爷叫费璋,我奶奶就叫翠花呀!”、“翠花应当嫁给费珏的呀,这方面的情况我是最了解的呀,怎么可能是翠花嫁给另一个人呢?你爷爷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我听说费大当家的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叫费璋,只是没有见过,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这样的疑问又何尝不是费目想解开的呢?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费劲巴力地寻找二爷爷下落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这事儿你爷爷和奶奶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说过,那时我还小,等我长大知道了一些事儿后,他们两个老人家都去世了呀。”
“你爸也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他说他也不知道呀!”
“噢!”
话说到这里,李清扬不再吭声了,若有所思地。
沉默,良久。
“既然这样,有一些事儿我还真得跟你说呀,再不说这些事儿,可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
“好呀,太好了。”
“你知道你奶奶翠花的父亲是谁吗?”
“我奶奶的父亲是黄洪山呀!”
“不对,你奶奶的父亲不是黄洪山!”
“那是谁呀?”
“是我师父!”
“啊!”
费目这回可是目瞪口呆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实际上这事儿说起来也挺简单的。”
“那请您就告诉我吧,求你了。”
“这事儿你肯定不知道的,我师父在出家前曾跟一个‘春雨阁’的姑娘生了一个小女孩儿子,这事儿只有王府内部的人知道,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呀……”
“那,那,那这个小女孩儿难道就是我……”
“是的,你很聪明,你们费家人都是非常聪明的!那个小女孩儿就是你奶奶!你奶奶出生后,那个姑娘却死了。我师父出家前,为了养活这个孩子,就给他的一个跟班儿的一大笔钱,让他开了一个大车店……”
“这个跟班儿的就是黄洪山吧。”
“是的,是他!这个黄洪山的父亲原来就是个做小生意的。后来赔了钱,才把儿子抵给了王府做奴才。我师父还真没看眼,这黄洪山也是一块做生意的料,还是一个实在的人,把我的小师妹照顾得非常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
费目离开李家后,一边走一边想。
越想的疑问却越多了起来!
“二癞子跟二爷爷是怎么回事儿呢?奶奶和爷爷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越想头越痛!
“现在,只有去那个地方了,只有到那个地方,这一切就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