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显然很是警戒。
莫非汪文要夺取自己的银色陨石碎块吗?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令刘艳大为惊愕。
“我知道刘琦她在哪里。”
一小时后,汪文使用积分带着刘艳回到了现实世界,二人坐上了地铁。地点是位于文汉市林梦区的地心山谷。那座山谷,临近文汉市的星河,是由海上市流经文汉市的一条最长的内河。
地心山谷向来是文汉市的避暑胜地,在黄金周的时候,会有不少游客。不过春节早就过去,那里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
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杀了刘艳,没有人能够发现。其实,在系统世界那个地方用来杀人是更理想的场所,但问题是,汪文不敢,也不想让刘艳死在那个世界里。
地铁到站了,刘艳下车后,继续问汪文:“刘琦真的联系你,说是在这座山?”
“对。就是这。”
刘琦为什么会联系汪文?他们之间毫无关系啊。
但是,汪文却解释道:“她不希望直接联系你,所以找到了我。事实上,以前我怕你轻生,曾经跟踪你去过头泉孤儿院,见到过刘琦,骗她说我是你的朋友。然后,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
这个谎言是无法拆穿的,因为刘琦本人无法出来指证。至于刘琦本人的手机号码,郭森也查出来过,不算什么秘密。当然撒谎的可能也有,但是刘艳此刻自然非常渴望找到刘琦。
当时,收到那幅画的照片的时候,她本来第一时间就想回去找刘琦的。但是,一方面考虑到,自己已经承诺刘琦不会再和她见面,同时……她不确定这画是否真的能够预言未来。
如果这画真的可以预言未来,再去找刘琦不迟。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再出现在那孩子面前,一方面不希望她再继续憎恨自己,另一方面……
她也发现,自己其实很怕那个孩子。那个长得日渐像那个“恶魔”的孩子。
系统任务的当日,却联系不上汪文等人。万一他们全部死绝,也无法证实那幅画的真伪。所以,干脆就来孤儿院找刘琦。但她却消失了。
乘着缆车,二人开始接近山顶。
“刘琦在电话里和你说,她目前暂住在山上的山庄里?”刘艳也不理解地心山谷的情况,但是还是有些警戒地问。
“对的,”汪文点点头,说:“到了上面,就……”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藏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子。怎么杀死刘艳,具体的情况,他都考虑过了。和刘艳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他特意注意到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确定没有住户察觉才放心。多数住户现在都聚集到四区去了,因为大多数人都认为银色陨石的碎块是在沈雯的身上,几乎没人关注刘艳。
这也算是运气吧。
汪文也认为刘艳身上不太可能有银色陨石的碎块。即使有,杀了她之后夺过来就是了。她回到营地后没有再外出过,根本没有时间藏碎块。不是在她身上,就一定在营地里面。
刘艳当时回到营地后,不再出去藏碎块也很正常。毕竟从系统任务的地点逃回营地的住户,很多都是要在营地待上好几周才敢离开营地。就算知道回到营地后,鬼魂的追杀也就会终止,再度离开营地也不会有事,可是这潜在的恐惧感依旧会存在着。
到了山上后,阳光开始稀疏起来。茂盛的密林下,二人走动着。
接近山巅,汪文看着山下的宛天河,内心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身旁的刘艳,她则是急切地问:“还要走多久才到?”
“就在这。”汪文忽然说:“她说她一会会过来。”
“过来?她的双脚无法行走,怎么……”
“么”字刚一出口,忽然汪文猛然伸出左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随即汪文凶光毕露,说:“你别怪我……当时,是我救了你,而且是两次!如果当时我没有救你,你已经死在那条河里了!那个时候你不就想死了吗?现在,我只是收回我救下你的这条命罢了!我有权力这么做!”
随即,寒光一闪,汪文大吼一声,就拿着刀子,朝着刘艳的心脏部位狠狠捅了过去!
刘艳拼命挣扎着,立即伸出手要来挡,刀子瞬间刺穿她的右手手掌,随即汪文将她浑身压倒在地,骑在她身上,拔出那刀子,再一次刺来!
“不,不要!”刘艳吓得面无人色,她顿时大叫:“我给,给你,银色陨石的碎块,我给你碎块!不要杀我!”
“嗯?”汪文的手微微一停,难道碎块真在她身上?还是她在诓骗自己?
“你别怪我,”汪文说:“杀你不是我的本意。不杀你,死的人就是我!好,临死我也让你做个明白鬼吧……是她,她要我杀了你!你的‘女儿’,刘琦!是她想要我杀了你!”
汪文几乎断定,和他交易的人,就是刘琦那个恶魔。
刘艳的双眸顿时陷入近乎绝望的神色。
刘琦?
她要杀了自己?
她真的恨自己,恨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座高级公寓的落地窗前,轮椅少女双眸呆滞地看着外面。她知道,现在的刘艳,很可能已经被汪文杀死了。
昔日的一幕幕回荡在脑海里……
因为小儿麻痹症,陷入生死边缘的时候,是她筹募捐款,救了自己一命。虽然因此双腿瘫痪,要靠坐在轮椅上度日。可是,那时候的自己还是感觉很幸福。
刘艳,成为了她在孤儿院中,最爱戴的姐姐。也曾经发誓,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报答她。无论因为瘫痪的双腿陷入何等的悲哀,只要想到刘艳的存在,就不止一次地坚强起来。
真的,她真心地那么想。
但是,那却只是海市蜃楼一般,刹那的幸福罢了。
那一日,自己的身世被拆穿了。不知道是谁,竟然完全查出了自己和刘艳的身份,将详细的剪报和其他资料张贴在墙壁上,引起一片哗然。
她最初根本不相信这种事情。她完全认为是恶意造谣。
但是,随着自己亲身去调查的深入,噩梦般的现实不断浮现出来。
自己,是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够予以侵犯的,禽兽不如的恶魔犯罪的产物。近亲乱*伦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居然完全加诸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流的,是那般恐怖的血。
但更可怕的是,刘艳。她视如亲姐姐一般的刘艳,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自己只相差六岁的刘艳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是为了,举证父亲的罪恶,而生下了自己。
刘艳生下自己的动机就是这个。她本来可以选择将自己打掉的,但是,刘艳为了报复父亲,让自己出生了。
因为自己出生,父亲才入狱了。
父亲……不,那不是父亲!
刘琦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天地仿佛瞬间颠倒了,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相信的了。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绘画的时候,刘艳日渐浮现厌恶的神色。
她在憎恶自己。
以前,刘琦认为自己虽然是孤儿,但她的父母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丢弃她的。她相信这世界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的父母都不爱她。她不是被需要,被爱而出生的。而是被诅咒,被视为“罪证”而出生的。
而且,更是……这个社会所不容的异端存在!
人类,对于异端,从来都不会有半分的理解和同情。异端就要排除,就要否定。
她的人生在那一天后完全陷入了地狱。
吃喝的东西,被抹上屎尿,用具被不断破坏,各种下流的字眼都袭击向自己。很多人都向院长提出希望赶走刘琦,因为没有人希望和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
而院长没有答应。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情发布到了部落格上,当年罹患小儿麻痹症受到捐助的孤儿,竟然是一个近亲乱*伦生下的“罪恶之子”。
这爆炸性的新闻在网上完全传开,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是炒作,不太相信,但好事者也大为有之。刘琦的照片也被彻底公开,当年的事情也被完全挖出。
同情自己的人当然不是没有。但是这些人,多半是嘴上说得好听,但心里都歧视着自己。
其中最为令刘琦震撼的……是院长。
那一日,她路过院长办公室,从里面听到了一段对话。
“院长,”一个女性的声音说:“刘琦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真放任她继续住下去?以后我们孤儿院的名声……”
“副院长,你这话就说不过去了。如今这个时代,是吸引眼球的时代。只要出名,我们孤儿院就可以打开知名度。无论是好名声还是恶名声,都有帮助。否则为什么明星要有绯闻?乱*伦而生下的‘恶魔之子’,却有着那么美丽的外表,啧啧,难道不是绝好的炒作题材么?”
“什么意思啊?院长?难道……”
“没错。张贴那些剪报和资料,还有把消息弄到部落格上的人都是我。你也知道,这几年,孤儿院的经营越来越困难了嘛,我想,不如出奇招,说不定……”
“难怪院长你不让刘琦离开啊……”
“那是,你不看网络上我们孤儿院都快上搜索排行榜前十了?有了名声,我们还怕没人赞助?呵呵,经营孤儿院也是门学问,副院长,好好学着点吧!”
刘琦她在那一刻,犹如被扔入了冰窖。
本以为唯一同情,关怀自己的院长……竟然把自己当做炒作的对象?当自己是摇钱树?
“回答我,刘艳。”
“求求你告诉我……你当初生下我,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爱我?”
刘琦曾经哀求着刘艳,求她告诉自己答案。
当时,只有她们二人在。刘艳完全可以说出真话来。
但是,刘艳却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知道我因为你变成什么样了吗?我是个被父亲侵犯,六岁就生下孩子的怪物!你觉得这种事情很好笑吗?别人都把我当八卦的素材!你看,这是我刚买的街边八卦杂志!我是封面人物!你知道上面怎么写的吗?说我是故意勾引自己父亲的荡……还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要生下你?还说,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生下女儿?意思是说那时候的我肯定不止六岁,我肯定是有了心机了!”
“刘艳……你,到底……”
“我根本就不该生下你!”刘艳将那本杂志狠狠扔到刘琦的脸上,说:“我,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和你见面!你就是孽种,是那个恶魔进入我体内播种下的肮脏的血脉!我当初就该把你打掉!当我一天一天,看你越来越像那个恶魔的时候,我就无时无刻在害怕,害怕你会不会也变成一个‘恶魔’!”
“不是的,刘艳……不会的……”
“住口!从今天起,我和你毫无关系,我们,一直到死,一直到下地狱,一直到这个世界毁灭……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最痛恨的存在!”
刘琦忽然感觉有些冰冷。
似乎是窗户没有关好。
“我必须杀了你。”刘琦看着旁边的画架,说:“我,已经给过你机会的。”
有一天,她的轮椅被人抢走,画被人泼上墨汁。很多人绕成一个圈子,都冷冷看着她。
“你给我滚吧!看到我就感觉恶心!”
“连自己女儿都侵犯,那种人渣的血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种!”
“你这个‘恶魔’,不要再待在这个孤儿院了!我现在和别人讲话都不敢说我是这家孤儿院的人!”
“‘恶魔’吗?”刘琦抬起了头,怒视着那个人,说:“你凭什么说我是‘恶魔’?”
那个人忽然端起一碗汤,泼到她的脸上,说:“还敢还嘴?你不是恶魔是什么?呵呵,你和刘艳,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啊?母女之间,大概也发生过什么龌龊的事情吧?”
“你……”刘琦刚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她看到了那人身后的刘艳。
“你胡说什么?”刘艳一把拉开那个人,说:“我和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关系?”
“哈哈,心虚了?”那人指着刘琦说:“好啊。你说你们没那种关系,那好。刘艳,那你就给我打她四个耳光,我就信你们没那回事情。”
刘艳愣愣地看了看他,说:“好啊。”
接着,毫不犹豫地就走到刘琦的面前,忽然一把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就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为什么你总是像梦魇一般缠着我!”
“为什么你要存在!”
“为什么你不去死!”
“为什么你这个恶魔之子不消失!”
接下来又是三个耳光,打得刘琦甚至吐了血。但是,她没有还手,也没有说什么。双眼空洞,茫然地倒在地上。
她的灵魂在那一刹那死去了。
恶魔……
她说我是“恶魔之子”……
刘艳姐姐……她希望我消失……
刀尖插入了刘艳的心脏。
“我……”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她死死抓着拿刀的汪文的手。她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是……是小琦吗?”
不断吐出鲜血的刘艳,抓紧汪文的手,说:“的确是小琦……要你杀了我吗?”
“对!”汪文的双眼已经是一片茫然:“就是她!就是刘琦!是她要杀了你!”
刘琦此刻,还是陷入在回忆中。
拿到那幅画后,她用尽了一切手段来找自己。被昔日的她视为“恶魔”的自己,如今她却那么卖力地寻找自己。
当自己对她而言有了价值后,她就需要自己了。昔日自己想要开办个人画展的时候,她人又去了哪里?五年来,她几乎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从来都用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只有……在进入了那个世界之后,才渐渐地对自己和善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如果不是那个世界的话,她如果不需要自己的话,永远……永远都只会把自己看为一个“恶魔之子”吧?
算了。本来,打算将她折磨到死为止的。但是现在,刘琦却改变主意了。她,认为刘艳,连让她折磨至死的价值也没有。
“去死,去死,去死!给我永远地消失!”
刘琦大声咆哮着,而她的眼眶,不断涌现泪水……
刘艳大大地睁着眼睛。
她的生命不断地从身体上一点点地抽走。汪文将刀子又深入了好几寸。
她已经没救了。
“刘……刘琦……她,这个恶魔……”刘艳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她……果然……是……恶魔……”
接着,她的眼中失去了生命的光。
这是,刘艳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刘琦盯着天花板,此刻的她,唯一想到的,却是昔日刘艳推着轮椅,和她在孤儿院散步的时候的对话。
“有一天,你能站起来后,我们去海边玩吧。”
“好啊,刘艳姐姐……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吧?”
“嗯,会的……永远……”
“永远……”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