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自演武场冲出,那等气势当真震撼。
将士们的吼啸一浪接着一浪。显然这些新兵蛋子对即将进行的战争很是振奋。
祁景山看见这一幕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本应该庆幸他有这么一帮虎狼之师,士气有时候很大程度上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可他本能的又有些伤感,越国境内自立国以来便一直太平,加上国势日隆,百姓既无刀兵之厄,又无冻馁之患。所以生活还是很幸福很和谐的。
眼前的这场战争虽然打着替望帝讨公道的旗号,但实则是为了满足越皇的一己私欲。越皇为了虚妄的一个“仙”字,便要多少儿郎流干鲜血,断送性命。
先头部队行至朱雀桥,竟被一群人海所湮没。
朱雀桥竟被一群老叟老妪堵得水泄不通。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是这些将士的父母长辈。若是祁天云在此,一定会认出混在当中的两人。竟是换了新装的王辰和他的十七弟祁天灵。有的见到父母的新兵们竟有些伤感,眼眸中雾气氤氲。顿时整齐的队伍里有了细微的低语声,整肃的军容一瞬间坍圮了。
“肃静!”祁景山麾下先锋官朱文辉喝道。可是整支队伍乱将起来岂是他一个人弹压的下去的。
再又大声吼喝几声之后还是没效果。整支军队乱哄哄的如同一锅粥。
“什么玩意儿!”朱文辉叱道。
“嗖——”一枚石子掠过,朱文辉躲闪不及,正中面门。“是哪个暗算本总爷,我要他好看!”朱文辉狠厉的说道。
他吃痛之下竟未坐稳,从马上坠了下来。
顿时无数支黑脚踩过来。
“呀!”朱文辉吓得亡魂皆冒。他从未看过这么恐怖的画面。那么多双脚在他眼眸中越放越大。
“停!”朱文辉尖声叫道。诡异的是一瞬间无数双脚都听话的停滞了下来。
“不要踩脸!”朱文辉委屈的说道。
然后这位堂堂大越国的先锋官翻了一个身。
无数双脚结结实实的踩了下去,那动作竟是异常整齐,节奏感那叫一个强。
将士们如同群山过境一般,朱文辉到底是从小就练功夫的。竟捱了过去,直到每一位将士都找到自己的父母长辈,他才变得不再那么扎眼,甚至是无人问津。
“啊呀呀!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这群小兔崽子!”朱文辉心里在哀号。
“阿爹……”“阿娘……”远处这些新兵此刻都和自己的父母抱作一团。
有些新兵竟然嘤嘤的哭出声来,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会因为觉得战争有趣而兴奋,也会因为离开父母而哭泣。
这不是一个坚强与否的问题。小孩子便应该天真烂漫,若老气横秋难免让人看不过去;老年人便应该稳重,若为老不尊难免惹人嫌弃。各个年龄有各个年龄的美。
每个人都是在经历里成长,没有人生来便是英雄。即便他天赋绝伦,他也要努力奋斗。而那些能成就大事的无一不是有大毅力的人。
“就是现在,跑!”朱文辉竟然放下他的先锋营,一个人跑了。
好笑,不跑就被踩死了,一旦这群人叙过后,丧心病狂对他再次出手也说不准。
“站住,前方何人,莫要进前。我长眼睛可手里的劲弩却没长!”祁天云朗声道。他扬了扬手里的劲弩。
祁天云目力极好,老远便看见一个长相古怪的人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态度向中军大营冲来。不由得一骇,这几日高手见多了,见到如此长相不凡之辈难免杯弓蛇影一点。
“二公子,我是朱文辉呀。”只见那人叫道。
“胡扯,朱将军坐镇前锋营,前锋营当遇山开路,遇水叠桥。哪有空暇来我中军大营。再者朱将军一表人才,与阁下相去甚远,阁下莫不是消遣祁某呢吧。”说道最后,祁天云竟有了一丝愠色。
“二公子,我就是朱文辉呀!”朱文辉憋屈的说道。
祁天云催马向前,堪堪来到朱文辉身前,用弩机抬起朱文辉遮脸的一绺头发。
“呀!竟真是朱将军,”祁天云差点笑出声来来。朱文辉此刻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只见朱文辉面门上全是泥垢,眉角有鲜血汩汩的往下淌,且有些已凝固结痂,牙齿漏风。端的是恐怖无比。
祁天云将朱文辉引入祁景山的大帐,暂且不表。
却说王辰和祁天灵一直遥遥的缀在朱文辉后面。
刚才的石子便是祁天灵不忿掷出的。
在朱文辉眼里军队就应该做到令行禁止,容不得半点含糊。但站在另一个角度,这样的做法很是让人反感。阻止父母的送行未免太不近人情。
祁天灵气愤的原因自然不止于此,朱文辉是十三皇子一手提携的少壮派军官,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他能担任先锋官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十三皇子的发小。
如果此刻能落了他的面子,祁景山便可以藉此免了他的先锋官,改让祁天云担当。
征战蜀国,怕的不是神一样的对手,而是猪一样的队友!
一件小事可以牵扯到无数厉害关系,就像一只蝴蝶扇的两下翅膀会给其他地方带来一场飓风。
虎皮帐里,祁景山正襟危坐,手捧兵书看得津津有味。不是每个人都有修仙的资质,祁景山便是芸芸众生里极普通的一个。但他绝不是凭借父亲的余荫的二世祖,相反他是一个极努力的人。
当年越国甫定,祁岩博“暴毙”,蛮荆国陈兵三十万肆虐越国西疆。将星出世,祁景山初出茅庐第一战,强忍着丧父之痛,以五万虎贲军大破蛮荆三十万,勒石记功!
只是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缺陷,过于忠君。按道理说祁岩博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修士,自己的子嗣也不至于差了,但祁岩博十分不愿子嗣修行,加上祁景山也没那样的资质,只好搁置了。于是便在学宫里成长,这样的人自然是忠君爱国的有为青年。
祁景山刚刚罢免了朱文辉的先锋官,朱文辉便抹着泪去找十三皇子告状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老匹夫竟敢和孤王作对,孤王的人都敢动!”林皓将盛满琼浆玉液的夜光杯狠狠掷下。玉杯碎裂,声音清脆。
跪伏在阶下的朱文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十三皇子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场风波显然没那么容易揭过。
又是几日过去,军队逶迤前行,渐渐到了越国边境。
掩月城,大越最为靠近蜀国的重镇。
十万将士整装待发,这几日天天风餐露宿,每日都要埋锅造饭,让一些年纪稍小的士兵怨声载道,刚开始的兴奋开始消褪。
好不容易见到如此巍峨巨城,将士们无不欢喜雀跃。整支军队在此休整,次日入蜀。
第二日,将士们各个龙精虎猛,歇息了一夜终是恢复不少。
蜀道难行,蜀道崎岖!蜀地山川巍峨俊秀,于外面人而言入蜀当是一件难事。
大军之后缀着两条人影,正是王辰与祁天灵。
古蜀地异宝出世,整个蜀地如云蒸霞蔚,根本遮掩不住。市井之中的人本就善于添油加醋,于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消息便扭曲到了畸形。王辰听到的版本是整个蜀地举国羽化飞仙了!所以他也想来碰碰机缘,没准他也能成仙呢,要知道那东西可是比游侠儿高端多了。
游侠儿可以成为王侯的门客,衣食无忧。仙则不然,尽管世上是否真存在仙还有待商榷。但的确有很多神通广大的修士被一国之君拜为国师,奉若神明。这样的例子在南瞻部洲可不止一个。
另一个原因就是王辰想摆脱祁家发生的诡异事件,每次一想到,便有种通体发寒的感觉。他甚至感觉自己被厉鬼缠上了。
这种感觉并非虚妄,因为这几日他常常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眸子盯住他,目光近乎实质化。
夜幕降临。
赶了一天路的王辰和祁天灵在山里觅得一个洞穴,皆沉沉睡去。半夜时分,一阵穿堂风掠过,王辰不由得紧了紧被子。忽的他竟宛若福临心至,扭头睁开双目。
入目竟是一位年轻公子,只见他衣袂飘飘,宛若要羽化飞仙一般。细细一看,但见此人沐浴在月光之下,周身吞吐月辉,身上有符文浮现,烙印在无垠虚空之中,当真神异无比。年轻公子迈步走来,明明没带面纱,偏偏给人一种朦胧之感,仿佛远在九霄云外。明明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会不自觉的认为他一定是一个极出色的美男子。
“你是何人?”王辰压低声音问道,同时下意识的遮挡住了酣睡的祁天灵,他答应了祁天云,便要做到。
“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年轻公子似是看到了王辰的举动,不由得轻笑一声。
“那阁下所为何来?”王辰又问道。
“我名杜宇,为你而来。”
淡淡的一句话在王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眼前的年轻公子竟是蜀国曾经的统治者——望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