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于家庭的依赖应该是无可比拟的。
可我是应该一个例外。在三姨家的日子里,浓厚的亲情和小屁孩儿之间的玩闹已经足够冲淡我对家的思念。所以后来的初中生活看到那些因想家而哭泣的孩子我都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大半夜的玩闹使得我们在三姨的催促声中才睡眼惺忪的起床。扯着嘴巴倒下去早餐便开始大叫:“三姨,你家的锄头呢?几天学校要搞集体劳动啊。”
“在菜园子里,自己去背!”
我看了看赵苹和许阳道:“哎,你们不要锄头吗?”
“憨陀,只有五六年级的才搞劳动,我们锄头都背不起,怎么搞?”
“走走走,别和他说话。”许阳一拉赵苹:“什么病传染了都有得治,唯独这蠢病传染了就治不好,快走快走!”
嘿嘿,看来昨晚的赌局使得这两个怨念颇深的小家伙统一了战线,一致对外了。
我腰酸背痛摇摇晃晃的赶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三五成群的站成一小堆,刘峰也到了,只是一个人在座位上,不知低头在想些什么。
很多座位旁边都竖着跟木头棒子,当然下面还有个铁片——锄头。在小学,老师让带个锄头这种事情就敢起义的小学生还是不多见的,虽不见得都是乖乖宝,但老师的话的约束力明显要大于家长,一个小个子男生的到来使得本就很热闹的教室喧哗了起来:“冯二毛,你怎么刚刚才来?是不是锄头扛不动?叫你爸爸搞点猪快长给吃吃,好长高点唦!”
“哈哈哈……”顿时哄堂大笑,叫冯二毛的也不生气,推开堵在门口的同学:“你个胖猪,你猪快长吃多了吧?今天放学了要不要从我家旁边过的?我放狗的时候你不准哭啊?”
后来才知道冯二毛学名冯军,身高一米三左右,我应该最少比他高三公分。但是我的委婉我能确定是发育问题,因为我爸爸身高有一米八;但他的海拔我就不能确定是不是基因问题了,因为我不认识他爸爸。
冯军径直走到只露出他半个头的讲台:“两个新来的,那个叫吉焰?以后就坐在第四小组第三个座位。”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去和同学打闹去了。
全班共七个小组,每个小组七到八个人不等。冯军的这句话并没有改变我的动向,因为那个座位上现在还坐着那个外号胖猪的大个子男生。
“叮铃铃,叮铃铃”刘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朝立刻安静的教室看了看,对冯军说:“冯军,我不是在楼下的时候要你跟吉焰说换座位的吗?你怎么回事?”
“老师,我说了,可是都没动。”冯军站了起来颇不爽的看了我一眼:“这不能怪我唦!”
“嗯,你先坐下!”
“冯涛,你现在和吉焰换下座位,你这么高,都挡住后面的同学了,去坐后面。”等冯涛站了起来,刘老师又说:“去找几个力气大点的男同学,在下面把新书搬上来。”
冯涛很是兴奋的点点头,看着后面几个偷偷举手的男生:“你,你……还有你,跟我走!”等老师编排完座位的时候,几个发出牛喘一般的男生已经搬完书回来了,都坐了下来才发现我前面的座位是空着的。
“现在开始发书,我放在第一个人的座位上,然后一个一个的传下去,都是新书,没什么好挑的,动作快点!”刘老师瞪着一组的一个女生,提高了声音:“等下还要去*场劳动,分了任务的,没搞完不准回去!”
所谓劳动,也不过就是一条200米的沙地跑道拿锄头翻翻,大的石头把它捡出来丢到,好让村里重新拉点细沙铺一遍,摔跤了才会不那么疼。五六年级百十号人,人均才多少点?
除草?经过冬天的肆掠哪里还有什么杂草?顶多一点枯叶就让低年级的打扫呗!
“你就是吉焰?”不知什么时候冯军靠了过来,拿胳膊肘擦擦我,又指着学校北边最角落和村部交界的地方:“看见那个小房子没有?我们村里唯一的五保户,也姓吉,大家都叫他吉老倌!你以后外号就叫吉老倌吧!”说完也没问我同不同意,转身就走了,还骄傲的回了下头:“我们全部的外号都是我起的,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哈哈……每年的三月五号雷锋日我们还要送大米给他哟。”
“那你的冯二毛是谁起的?”嘿嘿,留下了一个白眼和后背给我。
虽然劳动强度对一群农村孩子来说并不大,但毕竟小胳膊小腿的都折腾的够呛。放学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生龙活虎,一个个都是拖着锄头一步三摇。虽垂头丧气,但并没有怨声载道,可见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是多么纯洁!
开学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第一名的垄断者。
原来我前面的位置就是给她留的,一个小眼睛的姑娘。同学们说她的眼睛小时因为睁不开,这次去洞庭市动手术效果都不太理想,可悲的人生!
“听说你是从山旮旯转来的?”赵娟突然回头对我说话,吓了我一跳:“还听说你很聪明?我们比比?”又突然的回过头去。
“哎,”我拿笔戳戳她的肩膀“你…。。”
“蠢蛋别和我说话,考试完了了再说话!”她抖抖肩膀,快速的打断我;“我现在没空。”
好一个骄傲的小姑娘!
语文老师周双武是个30岁左右的眼镜男,很有书生气质。“今天,我们来学习古诗,诗是中华文化的精粹,博大精深,有时候很长的一句话用一个字就能替代……”
“冯军,我说的你都听懂了么?”突然,周老师一声怒吼:“上课时间你搞什么小动作?”
“你给我站起来,今天就作首诗出来,我也不要求你平仄变化,你只要押韵就行了,下课前作不出来你给我回家把你爸爸叫来!”
冯军一下子愣住了,挠了挠脑袋,苍白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喜色:“老师,我想出来了,我现在就念给你听:水上浮萍浪滔滔,耳听后面竹潇潇;隔壁有个王老幺,天天热水洗卵包。”
“啊,哈哈哈……”全班顿时哄堂大笑。“安静安静”戒尺在讲台上甩的“啪啪”作响。
“冯军,你这是听谁说的,啊?”周老师火冒三丈:“把你自己念的这首诗抄十遍,拿回家让你爸爸签名,明天早上交给我。”
说完,自己也忍俊不住:“其实刚才冯同学念的也算诗的一种,俗称打油诗,一般以诙谐幽默的形式出现,只是冯同学的诗太不靠谱了。”
“哈哈哈……”这句话又引出一阵笑声。
“咳咳,”周老师清了清嗓子:“下面还有那位同学自己会作或听说过什么有趣的打油诗?”
“哎哟。”坐在我后面的冯军不知拿什么东西捅了下我的屁股,我一下就跳了起来。
“很好,那吉焰,你说说看?”周老师点点头:“说吧,不会让你也抄十遍的。”
憋得我满脸通红,双手握拳把手心都抠破了皮,才鼓起勇气开口:“屎涨屁又追,双手把门推;裤子一脱下,拉出一大堆。”
教室再次响起震耳的笑声,老师也忍不住笑了:“很好,比冯军那首有意境多了,值得表扬,哈哈……”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我和赵娟的并列第一已经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认可。我自己倒是特伤心:我五六年的英明竟然会毁在一个女娃娃的手里,她竟然还比我小两岁,欲哭无泪啊!
……
那一年,如果我星期六没回临安村那么爸爸星期天一定会来三姨家看我,并且给我五块钱的毛票,然后立马走人!
那一年,第一名一直在我和赵娟之间争夺的非常惨烈!
那一年,冯军以他活宝般的性格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家的大棚长出的蔬菜,每天做好了带到学校吃中饭的时候都会分我一半!
那一年,有冯二毛的地方“吉老倌”的外号就特别响亮!
那一年,刘峰以同样山旮旯的身份和我也成了好朋友!
那一年,钱的概念对我来说也已经不在是个数字,貌似它还有好多用途!
……
那一年,突然之间,我好像长大了许多,好像觉得读书不是我的全部。
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好像就是生死两重天的时候,每天没完没了的复习终于要结束了。我们的考试虽然没有高考那么激烈,但是家长和老师制造的紧张空气确是丝毫不差。
我就纳闷了:最后一届包分配工作的大学生都已经随着表姐赵梨的报到全部录取完毕,成为历史了。那为什么学校还要拼命的考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的考?
好复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