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瑶朝着两人看去,不知为何,她看到的仿佛不是两个人,而是一紫一红两尊神像一般,紧接着,她便朝着纳兰无忧跑去,然后紧紧抱住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越抱越紧。
“她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放过她吧。”冷千秋对凤凰真女道。
凤凰真女右掌微微用力,紫色玉女灵界更加凌厉了些,与此同时,冷千秋也毫不示弱,魔化了的左手纹丝不动,丝毫不惧那惊神骇鬼的灵宗之力。
就这样,两人僵持了片刻之后,凤凰真女猛然甩开手,道:“那我就留她一条性命。”说完后,看了一眼皇甫瑶与纳兰无忧,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道:“这种时候还顾得上搂搂抱抱,当真是好兴致!”
尸王看向纳兰无忧与皇甫瑶两人,忽然道:“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孩子,我总要留给他一些东西,也不枉我惦记他这些年了······”
说完后,原本附在手上的仙魔缓缓脱落下来,然后便见那魔器化作一支紫色发簪,样式极是古朴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典雅之气,这时候,尸王看了一眼冷千秋,道:“我快要死了,你抱一抱我吧。”
冷千秋眼神一动,随即上前两步,拦腰抱起尸王,此时的她褪去了惊天动地的杀气戾气,无力地蜷缩在冷千秋怀里,就像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一般。
“我知道你爱过我,可是到临了了,我还是想问一句,冷千秋,你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不是我?”尸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冷千秋,问道。
冷千秋凝视着尸王,然后半跪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擦去尸王脸上的血迹,眼睛柔得如一汪水一般:“我最爱的女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她也跟你一样倔强,无忧就是我跟她的孩子。”
尸王笑了笑,眼角却不能自已地流出泪水:“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哽咽几声后,她的眼睛忽然一亮,道:“那我跟你的孩子也应该长得像极了无忧吧。”
冷千秋点点头,站起身,依旧是一双强壮有力的手紧紧抱着尸王,同时将她的头埋入自己的胸膛,道:“宁儿,你何必走这么辛苦的一遭。”
“这都是命数······”尸王凝噎一句后,将手中的紫色发簪递给冷千秋,道:“仙魔能够幻化成万千物品,它本就该是这种颜色,你将它交给无忧,或许有一天,仙魔能够帮他一个大忙。”
冷千秋接过发簪,道:“你放心吧,你在这世间所有的牵挂都可托付给我,我必会完成它们。”
“牵挂······托付······冷千秋,你骗我骗得好苦啊······”说完后,就见尸王闭上眼睛,头一歪,就此殒命。
冷千秋低下头,双眼冰冷,两只手瞬间魔化,然后又瞬间恢复正常。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可以逃走的,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凤凰真女完全一副质问的样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冷千秋看了凤凰真女一眼,反问道:“你身上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灵宗的新一任宗主罢了。”凤凰真女道。
冷千秋冷哼一声,道:“纵是再强大的女人,也终究是女人。”然后便迈开步子,刚走了两步,又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中的紫色发簪抛给凤凰真女,道:“仙魔有灵性,并非人人都能使用,你野心不小,这东西还是留给你吧。”
凤凰真女一把接住发簪,道:“你去哪里?”
“去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她将长眠在那里。”冷千秋边走边说。
“让上一辈正道四宗大半精英折损的魔头就这样死了么······”凤凰真女看着冷千秋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说完后,就见她转头看向战场,尸王的死以及乱鬼众的彻底陨灭是对尸军最为致命的打击,几十年来最为壮烈的大溃逃开始了,无数尸军怪物争先恐后地逃走,混乱之际,不知有多少怪物死于己方的铁蹄践踏之下,当然,对于尸军来说,威胁最大的依旧是正道四宗弟子,此役正道折损过半,不知有多少正道弟子失去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修宗之人,一旦迈入正道,便与俗世尘缘断了联系,对他们来说,这世上最值得依赖和信任的人只剩下自己的师门中人了,眼见自己的师兄师弟乃至师父惨死于尸军怪物之手,那便是堪比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因而正道弟子对这些怪物自然是恨之入骨,眼下纷纷鼓起十二分的杀气,拼了命地追杀溃败的尸军。
但是,尸王虽死,尸军却依旧保留了一定的根基,大军之中不乏力大凶猛的征战高手,这股强大的力量大半汇集在溃逃队伍的最前方,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狙击正道弟子,再配合一些同样不要命的凶残怪物,正道弟子的追杀最终还是被缓缓拦截了下来,尸军穿过回风峡之后便四散而去,正道弟子大半被阻挡在回风峡之内,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怪物四散而去,继续为祸世间。
这场发生在昆仑山的惊天之役,就此结束。
鲜血染透了昆仑山,昆仑山就像是一个浴血的战神,屹立在漫天风雪之中,天空的戾气所形成的黑暗已经消散,久违的日光洒在这片不堪入目的屠杀山川上,阵阵呜咽声飘荡在残破的荒野,原本该欢呼雀跃的正道弟子此时却无一人露出胜利喜色,对他们来说,这场血战的胜利代价太大了,正道四宗元气大伤,相比之下,螭吻大乱简直不值一提,因为螭吻大乱之中,死掉的大多是修为不高的弟子,而此次大战之中,损伤最大的却是正道精英。就算是各宗各派的首领人物,也是死伤惨重。
凤凰真女袅袅娜娜地走过战场,最后登上回风峡,看了一眼剩余的弟子,然后双手平平举起,像是一只金色的凤凰一般,紧接着,就见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庞大无比的紫色灵气,灵气冲天而起,片刻后,玉灵修再度出现,那宛若仙后一般的紫色玉灵修,带着无比祥穆的紫色仙气,绽放在血腥、肃杀的天地之间,一时间所有弟子纷纷抬头看向凤凰真女,尤以灵宗女弟子最为激动,不少灵宗弟子此时已是眼眶潮红,眼神之中尽是对凤凰真女浓浓的崇敬之意。
“所有人都听着,我是灵宗新任宗主。”说罢,神灵一般睥睨着众弟子,接着又道:“华夏宗宗主岁尘子与尸王鏖战,身负重伤,如今已经担不起统领正道四宗的重任,所以在今后,我将带领正道四宗恢复元气,再度走向繁盛!”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黑衣男子怒道:“我们辛辛苦苦打败尸军,到头来就是为了让你有机可乘,夺取正道四宗的统领之位么!”
此话一出,不少人开始附和开来,也难怪,上一次灵宗宗主统领正道四宗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几乎所有的正道弟子都已习惯道宗为首的派系了,眼下出此突变,首先难以接受的便是道宗弟子了。
“我们绝不会容忍一个女人统领正道四宗,尤其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凤凰真女无比镇定地看着已然有了分裂之势的正道四宗,又扫了一眼灵宗众弟子,一眼望去,灵宗女弟子当真是少的可怜,灵宗已经式微到找不出一人站在自己身边,替自己说话申令的地步了。
凤凰真女微微一笑,道了句:“岁尘子,该你出来说话了。”
话音刚落,所有弟子立即期许地看向岁尘子,只见他面无血色,周围华夏宗一大片弟子半跪在地上,低下头,似乎在恳求他一般。
“尸王临死前说过,她并不是凤凰真女的对手,因而才绝望自戕,我与雍寄大师联手都未能战胜尸王,所以说,凤凰真女统领正道四宗,实乃天命所归。”岁尘子朗朗道。
一片静默。
“大荒八海九州,人才无数,而正道四宗因为许久未经大难,表面虽然越来越繁盛,实际却是越来越虚弱,门派分别、内战倾轧、脱正入邪、争权夺位······此次尸王大乱便是最好的证明,你们可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修宗?”
所有弟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凤凰真女所言,一句不虚。
大荒时代,九州三氏威震三界,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那个时代虽然没有如今这般众多的门派,却开创了近千年的盛世,如今的人们只能通过代代相传的传说和流传下来的古籍一窥那时的盛世风采,总之,那是一个令所有修宗之人向往的大时代。
“我来告诉你们,我们苦苦修炼宗法,就是为了守护对我们重要的东西,我们活在这世上所依恋的人和事,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故园,我们心头挚爱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守护这些东西!”凤凰真女凛然道。
依旧是一片沉默。
凤凰真女见状,眼中一凛,冷冷道:“人心究竟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
风雪絮絮,回风峡之下,依旧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记忆,故园,守护······
是啊,辛辛苦苦修宗杀敌,断绝人间烟火,踏出红尘俗世,弃禁七情六欲,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众正道弟子纷纷抬眼看去,只见岁尘子双眼精光烁烁,竟带头认同了凤凰真女的这一番话。
不少正道弟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后,眼中光彩便迅速黯淡了下去,岁尘子的这种认同,与其说是认同,倒不如说是臣服,正道四宗虽是修宗集聚之所,但从来未少了等级阶制。既然岁尘子已经带头,那剩下的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大荒易主,就在这短短的一瞬。
灵宗所剩不多的女弟子们纷纷红着眼眶,有的弟子甚至已经掩面而泣,灵宗式微已久,这一刻,她们已经等了太多年。
凤凰真女踱了几步,冷眼扫过脚下众生,宛如一尊仙子一般,道:“从今以后,我将尽全力护卫灵宗周全,护卫正道四宗周全,护卫大荒周全!”
“大荒历经劫难,确实需要武力冠绝天下的凤凰真女的守护,正道四宗的领袖,从今以后便是凤凰真女,正道四宗的所有后人,皆不得忤逆凤凰真女!”岁尘子朗朗一番话刚说罢,无数弟子就红了眼眶,他们心中矗立已久的那座丰碑,仿佛瞬间坍塌。物是人非,在这漫漫风雪之中,更是平添了无数伤感。
苍穹之上,一团黑色的煞气久久不肯散去,若盯着那处看的话,那团煞气像极了一双眼睛,眼中皆是淡漠,正定定地看着昆仑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