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完全断了粮。是石勒切断了晋人的运输线路。这一切,当然是为再一次攻打洛阳所做的准备。当然,石勒吸取了刘聪的教训,他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外围以重兵撒开了大网,切断了洛阳城全部的物资来源。
东海王司马越起初还在气恼,为何各地的粮秣物资迟迟没有运到。直到斥侯们将探得的情报送到他手上,他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险。而今,石勒的大军盘踞在各个要道,洛阳城早已成了一座待毙的孤岛。他忙派出斥候,向邻近城池求援。可那些斥侯却无一例外,全被石勒的巡逻队擒获。直到此刻,他愈发的怀念起鸱枭来。“而今这情势,哪怕只得一名鸱枭斥候在,也不致如此!”他抱怨着,可为时已晚。早在败于成都王司马颖,由荡阴战场逃回东海封地之时,他便于一怒之下,将所有鸱枭斥候赐死。虽听说有几人侥幸得脱,但大部分都已在那次劫难中丧生。“而今,求援的消息发不出去不说,还反被敌人得知了城中的绝境。”如何是好?他思虑良久,终于得了对策。趁着夜色,他带着家眷细软,逃奔了江南。这一路亡命,他似乎总能听到御座上那个孩子微笑着冲他说:“弃城而逃,贤王真是劳苦功高啊!”
深宫中的皇帝,依旧是那样灿烂地笑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身在青州的苟晞一直观察着都城的消息。他建议皇帝,洛阳城恐难久守,宜速去,另立新都。此外,国贼司马越,断不可留。
“这等事,随便好了!”他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不久,逃至江南的司马越,便在幻像的折磨下,郁郁而终。他的脑中,尽是那个小皇帝无比虚假的灿烂笑容。“那个小畜生!他居然和那个苟晞联手,他……,完了,我东海王彻底完了!”临终前,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在权势斗争中失败,并最终死于非命者,悠悠青史中,俯拾皆是。司马越也算是咎由自取。只是苦了那些无辜的洛阳百姓。洛阳这座孤岛中,连树皮草根等果腹之物也都不剩了。石勒的封锁把这座古都渐渐*入死境。汉末时,曹孟德有诗单道黎民之苦,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而今的洛阳,比及诗中所述,有过之而无不及。易子而咬其骨,已是好的。洛阳城中,早已听不到孩子的啼哭了。狩猎开始了,略微强健些的人,便击杀那些弱小之人而噬其骨。弱小之人也不甘待毙,他们三五成群,结成团伙,补食自己的同胞。生存,完全将这些饥民变作了恶兽,败者成为胜者的食粮,这座城池中,只剩下这唯一的规则了。不知这消息,如何传到了武人们耳中。“如果能在这群恶鬼的围剿中生存下来,那武艺自可臻于极境。”那些疯癫的武痴们也聚集到了洛阳。也许是疯狂中有些默契,一方面他们为了活下去,不断斩杀着饥民。一方面,也为了证实自己的武艺,与其他武人搏命厮杀。“饿鬼修罗道”,此乃他们为这搏命的游戏所立的名号。数日后,也不知是怎的又传出了消息。能在这饿鬼修罗道中活到最后之人,便可得到神奇的力量。亡命搏杀之中,那个可以登上这修罗之巅的人,也愈发明晰起来。那个人仿佛是凶神阿修罗在世,他的狠辣毒绝,令那些武狂也望尘莫及。有个人,自称要追寻太阳般极至的灿烂。那是个令人战栗的名讳,姓桓,名辉,字天照。
看着城中四处遗散着犹未啃净的人骨,腥血染红了洛阳的大地。断壁残垣之间,弥漫着尸腐之气,这地狱般的惨景,让司马律他们很难想象,这里真的,是那个荣耀千年的古都——洛阳吗?
悲戚的沉静,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撕碎。揉碎的金风声中,传来一声嘶喊。
“桓辉何在?滚出来!”
墨闲与辉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