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殿上，众人已将初步的方案拟定毕。此刻，晋阳的谋臣突然向着司马律发话道，“司马殿下，刘大人正在晋阳恭候足下。”
这话令司马律心头一紧。自从当日违令擅出，不辞而别，司马律便一直觉得愧对刘琨。
“王爷殿下将彤云姐安置在何处了？”墨闲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才是他来代国最想弄清的事情。
“那位姑娘嘛，”拓跋猗卢答道，“她在此处言语不通，生活多有不便。刘琨大人已将她移到晋阳安置了。”
辞王下殿，回到馆舍之中。墨闲便迫不及待地收好了全部的行装。
“墨家小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劫罗问道。
“还用问，去晋阳，见彤云姐！”
看着兴高采烈的墨闲，劫罗与禽滑镝不住地向他使着眼色，墨闲这才注意到司马律脸上露出的难色。的确，晋阳是个令司马律为难的地方。在那里，有他愧对的大人刘琨，有他两次辜负的女子彤云。正是他从彤云身边带走了墨闲，带走了她唯一的亲人。还有，那些义勇们，晋阳还残留着这些豪壮汉子爽朗的笑颜，而正是因为自己，这些鲜活的生命才无端赴了黄泉。对于他来说，晋阳这座城池，充满了罪的回忆。
“天章，洛阳的失败，不是你的过错。当时出发时，你坚决不愿拖累刘大人，没有动用晋阳的兵力。而今，刘大人也没理由怪罪你的。”
司马律淡然一笑，“纵然是责罚，律亦欣然领受。”司马律心中最清楚，守护秩序，严明的法度必不可少。也许承受了责罚，自己的心中反倒可以安然。
“好，那我们这就上路吧！”墨闲迫不及待地背起了行囊。
“要走，你们走吧。我已经没有继续前行的理由了。”角落里，传来的是辉瞳的声音。
“辉瞳，你说什么？”墨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向前走了。”辉瞳有意避开众人的目光，有气无力地说道。
“喂，辉瞳！”墨闲抓住了辉瞳的肩膀，“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一直一路同行的吗？难得走到了这里，离目标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你却要放弃吗？”
“就到这吧，反正等在前面的也是失败……”
“住口！”辉瞳的话还没说完，墨闲已重重一拳向他脸上打去。“你不是要做保护弱者的大战士吗？说这种话，你又能保护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的梦想，忘了大巫，忘了彩他们对你的期待吗！”
“彩……”辉瞳突然抓紧了墨闲的手臂，将他狠狠摔了出去，“不许再提那个名字！”，他大喝着，夺门而去。
“辉瞳！”拓跋锋想叫住他，可他却连头也不回。众人正要去追赶，突然一边的墨闲大喝了一声，“都给我站住！”他爬起身来，轻轻拭去额角的血，“谁也别管他！这种能够轻易抛弃梦想的软蛋，随他去好了！我们起身，去晋阳！”
正在打点行装的人们，心中各怀着想法。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洛阳回来，那山越小子就一直怪怪的？”劫罗发问道。
“那会，你们不都那样吗？”李成打趣道。
“毕竟，刚经历一场惨败啊。”拓跋锋也觉得有些沮丧。毕竟直至此时，那柄一直伴随他的重剑，他还是无法运用自如。
“不一样，”劫罗解释道，“我们只是失魂落魄罢了，可山越小子，却觉得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我看，是你多虑了吧。”拓跋锋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一旁，墨闲不言不语，他的脑中反复回想着一件事——大巫所言，辉瞳的另一魂魄。
“劫罗，变得心细了。”此刻，禽滑镝从门外走了进来。
劫罗并未理会他。这一路上，劫罗都没怎么和这位故人搭话。或许他心中，还在回避着什么。倒是拓跋锋，上前恭恭敬敬唤了声“禽滑先生。”
“我是来向大家辞行的。”禽滑镝微笑着。
“辞行？”
“因为些事情，我不能与你们一同去晋阳了。所以，”禽滑镝微笑着，“就在此告别了。”说着，他轻轻向众人施了礼，转身便要离去。就在此刻，劫罗突然抽出了长剑，刹那间，信的利刃已架在了禽滑镝的颈项边。
“喂，你听着。我劫罗不允许你，再像从前那样，一去不回了。我还等着你，回来向我认输呢！”
“你现在，还想向我证明，我门墨家的兼爱之路是错的吗？”禽滑镝并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着问道。
“用手中的剑守护弱者，在这条路上我会比你走得更远。”劫罗坚定地笑着，“等着瞧吧，红莲兼士！”
“届时，鄙人会欣然认输的。”禽滑镝用双指轻轻推开了劫罗的长剑，微笑着回过身来，用手在劫罗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我那不懂事的师弟，拜托你照顾了！”
清翎正等候在门口。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眼前。禽滑镝没有告诉众人，他辞行的真正目的。只有清翎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辉瞳，这个年轻人，虽然他并不熟识。但是禽滑镝却觉得，而今的辉瞳像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丢弃了梦想，意志消沉的自己。丢弃梦想虽然容易，但那之后的懊悔，却让人备受煎熬。这一点，禽滑镝清楚得很，也正因为如此，面对而今的辉瞳，禽滑镝不能坐视。
此时，辉瞳正百无聊赖地徘徊在繁华的街头。来往市人的欢笑，市井买卖的热闹，这些都与他无关。纠结的灵魂，记忆中的混乱，还有那永远无法抹去的无力感，这一切都在折磨着辉瞳的心。
身边，乃是这城中最豪华的酒肆。堂官招徕客人的呼声，令他烦躁。就在此刻，那酒肆的窗棂突然破碎，碎裂的木头与纸屑暴雨般飞至他的眼前。喧闹声中，最洪亮的是一个大汉放肆的笑声，他大笑着，从破碎的窗棂间跃出，一下子冲到了辉瞳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