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不信。小蔡……”张经理冲着正在给养殖箱喷水的一个穿着白衬衣和兰裤子,扎着马尾巴的女青年喊道,“你去把我桌子上那沓资料拿过来,让刘先生看一下。”
那个女青年放下水壶,跑到外面去。一会儿又回来,怀里抱着一沓资料。
“你看,”张经理接过资料,从中取出一本类似留言册的大本子,翻开来让和平看,“这是我们客户的信息反馈,你看看,这些人都是养殖了不到一年时间的新客户,你看这儿。”他指着一个客户的留言让和平看,“你看,这儿写着‘感谢浩伟养殖公司,让我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赚得了我人生的第一桶金二十二万元。’你看,这都是客户自己写的。”他说着入下了这一本,又拿起一本来,翻开,“你看,这是去年后季和我们合作的客户,你看,全国各地哪儿都有,你看看他们的留言。我给你说,我们是做这一行的,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现在我们的产品都是出口,韩国,日本那边用量非常大,我们的产品连他们用量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上升空间是很大的。”
和平听得心动不已。
“但是这个不是说你想养你就能养的,和其他养殖一样,你首先得要有一个房子,得有搁养殖箱的架子,还得做些养殖箱。”
“哦,这样啊,”和平还以为只要把种虫引回去就能养了,“那你们这里有卖的架子和箱子吗?”
“有啊,但是价格比较高一些。你要是刚开始做,我们建议你最好是自己做些木箱子,再买点钢材自己做几套架子,这样下来初期的投资就少很多。”那个张经理为和平着想,这让和平很感动。
和平考察回来,在北京的郊区租了两间旧房子,按照公司的要求,把门窗都收拾严实,为的是能够人工控制温度和湿度,又把里面的地面全都往平整做了一下,把里面的鼠洞什么的都收拾了。他本来想着自己买材料做架子做箱子,后来一想,自己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直接从公司里买,虽说价格高一些,但是比起自己做来,省时省工。
他决定好了以后,又来到公司,进了一批养殖用的支架和木箱,拉到租来的房子里安装起来。然后又按照要求喷了杀虫剂,关严门窗,等了三天,才又开了门,换进了新鲜的空气。这些硬件准备好了,他又到附近的面粉厂里买来了五百斤一堆麸皮,到菜市场联系了一个卖菜的小贩,把他的烂菜叶以很低的价格定了下来。
现在的他是万事俱备,只欠引种。
引种。没有种,哪儿来的肉乎乎的黄粉虫,没有这些肉乎乎的黄粉虫,哪儿来的好日月。和平觉得自己现在完全能成为一个诗人,为生活而放声高吟。
合作很愉快,和平以每斤二百四十元的价格购了三斤种虫。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那些放好了烂菜叶和麦麸的木箱子里。那些种虫快活地在食物堆里爬来爬去,在此安了家。
和平梦想着自己的成功。以前憋屈的日子像昨日轻云般溜走了。他也很快活。
但是,这种快活是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的老婆知道的,要是让她知道,那麻烦就来啦。看看,这男人一旦结了婚,是多么的可怜。和平想好了对策,但是每月如果不向老婆交上工资的话,那最终还是会被发现,发现之后就一定会是大吵大闹,而后要么是他妥协,要么是自杀。自杀?和平想到这个字眼觉得很可笑,现在这些爬来爬去的黄粉虫就是他的梦想,退一万步讲,就是再不行,他也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些吧!他在心里为自己终于走出了一条新路而欢欣。
最初的几天,黄粉虫长地非常好,但到了产卵时期,问题出来了,先是有几十只成虫不明原因地死亡,接着就是一堆一堆地死。和平慌了,这是什么原因?他束手无策,急忙打电话到公司,请求支援。
公司派人来一看,呀,这怎么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发现,湿度太高了。
“哎呀,你看这么高的湿度,霉烂病嘛。”公司的技术员说,“你得学习养殖技术呀,养殖,关键就是技术,技术不过关,赔死没人管嘛。”
“怎么?你们不是说特别好养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是技术是关键呢?”
“哎呀大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是宣传,宣传你懂吗?”
“可是……”和平有苦难言。
美好的希望就突地一沉,仿佛掉到了一个不能出来的陷阱之中。
公司的技术员给了和平一盘光碟,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并说,如果养出的虫达不到标准,回收的时候就很麻烦,因为公司也要赚钱嘛,人家出口的东西,要求很严格的。
和平什么都不想说了,他觉得浑身没劲。
房东对他养的东西感到很好奇,就常过来看。见和平遇到了坎儿,就鼓励他要坚持,不要放弃。
“唉,你就的到是很轻巧,可真正到了我这个地步,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和平叹着气。
“别呀,你以为人都是顺风顺水地过着?你没见过的困难我都经过。”房东拍拍他的肩膀。
“你别忽悠我。你好好的北京人,那里经过会么难事。”和平不相信。
“年轻人,我给你看样东西,”房东老头神秘地说。
“什么呀?”和平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房东老头领着他进了他住的那间屋子,从床下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你见过这样的斧子吗?”他问。
“怎么?斧子谁没见过。很普通嘛。”
“是呀,很普通,”房东老头长叹一口气,“但对于我,这就不普通。”
“为什么?”
房东老头用拇指在斧刃上试了试,说:“我本来是山西人,年轻时是个木匠,这把斧子陪了我半生,你看我现在住的这院子,就是我用这把斧子赚来的。”
“真的假的?”和平觉着不可能。
“这有什么真假,那个时候户口管得严,我也就是凭了这手艺,才在这个村里落下户的,要不然,那有那么容易。”
“老哥,你可把我给弄糊涂了,你要我看这斧子是要告诉我什么呀?”和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弟呀,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才跟你说的。这人呀,要有一门手艺,放到现在流行的话叫作要有一门技术。那么,你有什么技术?”
和平想起过年时天有骂他一说就是技术,现在这个人却说人要有一门技术,这真把他搞糊涂了,到底是有一门技术好呢,还是没有一门技术好。
那房东老头继续说:“技术这个东西,那是保命的本钱,当你运气好的时候,它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当你走背运时,它可以让你活下去,也可以让你东山再起。”
和平觉得他这么一个上个世纪的大学生,一辈子所学所得,还不如这房东老头这句话来得实际和透彻。可不是,试着看看那些成功的人,谁不是有一技之长,虽然他们其中的有些人最为人知的是他们的管理者的身份,但往他们发迹之前追溯,哪一个人没有过人的一门技术呢。但是,他想想自己,自己会什么?
房东老头见他不答应了,又说:“我这几天一直看着你侍弄那些虫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看起来你每天都在努力地做着事,但你却并不得法。”
和平疑惑地问:“怎么讲?”
房东老头说:“你看啊,不论干什么事,都是先要拜师,再做事。那么,你拜师了吗?”
和平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自己从报纸上看到消息就快速上马,哪里还能想到要先学技术这一茬事呢。
“就拿你这两天死虫子这事来说吧,湿度是养虫行业里最为重要的因素,你怎么能忽略了它呢?由此可见你根本不得要领。”房东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现在呀,应该先学技术,最好找个虫养得好的人跟着学,那比你看光盘呀看书呀来得实际。”
“可要到哪里才能找个养虫的人跟着学呢?我在这一块不熟,”和平搔搔脑袋。
“哎呀,你这就我给问住了,你们这养虫呀,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要不是这,你再向公司里问一问,看这附近有没有你们的同行。”房东老头一番高谈阔论之后,遇到实际问题,他也是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