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校长大人也是资质不佳，因此在争斗不息的剑堂待无可待，转而来到了我阴阳教。校长性喜剑，却又习符道，最后符剑两成。希望你也能做到这样。”怀方缅怀的说道。
“教授您是阴阳教之人？”王小兴疑惑道，对于自己以后的老师可不能一无知晓。
怀方笑了笑说道：“正是，现在老道是学校的荣誉教授。”
说完，他的眉头皱了皱，或许是想到了刚才的老妇人。
阴阳教的人来到学校任职，王小兴有些不解，但是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解，他问道：“还有一事，学生想向您请教。数月之间，我已经更加知晓校长的绝世风姿，境界高深、一剑开山、符剑大成……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真的仙逝了吗？”
怀方一愣，没想到王小兴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良久，他叹了叹说道：“当初我和掌教师兄也向先师问过同样的问题，先师只说了一句话——校长走上了北方那条黑路就没有回来了。”
“六百年了，或许天意如此吧。”
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陈年往事莫再提，不管如何，校长依旧是校长，你得好生学习。阴阳教乃天下符道圣地，身为我的弟子，今后你得去走上一遭。以后就来飘剑峰找我吧，你去吧。”
王小兴虽仍有疑问，但只得作罢，行礼告退，和皇甫德三人一起下了山去。
……
教导处楼阁二楼廊上，穆渊和怀方并立看着在白雪轻飘远去的四人，直至他们消失。
“你真的觉得那孩子能做到吗？”怀方淡淡说道。
穆渊看着远方白青相交的树林，说道：“路是他的，路是他选的，路当然也是他走的，你问他吧。”
怀方听了这是答非答的话，哼了一声，说道：“不用问了，我的学生当然能走得远。”
说完这句话，二楼如地上的白雪般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穆渊说道：“南方怎么样？”
怀方应道：“表面上一样，但我来到了这里就说明其实不一样。”
听着这有些拐弯的话，穆渊笑了笑，那笑容中竟有些嘲弄。
怀方继续说道：“听秦校长说，你今年出了一道题？”
“对。”
“那么究竟是何意呢？”怀方问道。
穆渊看了看冬日冷清的高空，说道：“看一看天下的态度而已。”
看一看天下的态度，这好像是说他所做的事与天下的态度有关，怀方明白他要表达什么，因此脸色有些阴沉。
穆渊继续道：“如果把题目中的妖换成人的话，众人的答案可能会是五五之分，也就是说一半的人怜其无辜而否定强迫的牺牲，一半的人认为千命胜于一命，要其舍身成仁。”
“但之后我看了看卷子，舍妖救人占了九成之上。”
怀方听后，顺着他的思路，冷漠自语道：“学校诸考生来自五湖四海，有平民之子，有商人之子，有修行世家之子，有各宗门之子……天下各种代表之人差不多都来齐了。这样看来天下的态度很明了。”
“南方的妖魔已经多了起来。增加的数量很少，但是这是百年未有之事，你怎么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数量增加了一点，即使一点也是一点星火，谁能保证它不会变成漫天之火，火烧天下？
怀方的话并未能让穆渊脸上淡淡的皱纹有一丝变化，他淡淡说道：“还能怎么看，两百年前的百万妖魔还不是这么凭空而来的。”
听到这句话，怀方对着眼前的护栏重重的一拍，脸上皱纹越发显得深刻了，他恼火的说道：“两百年前风雨前夕，天下妖魔之数顶破了天也不超过十万！但是书山之围绝对超过了百万！我们至今没有弄明白，那如洪水般的妖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天下世人与妖魔有不共戴天之仇，两者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无半点可商量的余地！如果又同两百年前那样，妖魔剧增。难道两百年前的战争还将再现吗？！”
穆渊不屑一笑，道：“战争再现，那又如何？”
怀方看着他那不屑一顾的笑容，两眼怒火欲喷，大声嘲讽道：“那又如何？你以为这不关你的事？两百年前你可是亲自参与了那场战争的！斩万者！”
“斩万者，修行界那些热血小年青瞎扯的称谓。战争中，一人单枪匹马屠斩妖魔上万，被称之为斩万者。我问你，当年，你杀了那么多妖魔，你就不累吗？”
屠斩妖魔上万意味着战争中无时无刻都有妖魔死于他的手下，着实难以想象其凶悍。
穆渊看向楼下焦黑下陷的那一片地，思绪有些惆怅，好像看到了两百年前那片漆黑的天空，天空之所以那么黑是因为有妖魔在飞，那日妖魔遮天。他认真说道：“不累，就是脑袋疼。”
怀方一愣，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回过神，立即大叫道：“放他娘的屁！”
怀方不停手抚胸口，尽量平息自己的怒气。一会儿后，他狠狠说道：“当年我们死了很多人，各大宗派都被狠狠戳了一刀，数百年不得恢复，卫明道那家伙差点在战争中发疯。如果战争再起，即使我们能再赢，那肯定是两败俱伤。”
“别忘了，魔宗最近甚是嚣张，他们好像觉得可以挑战正道了。哼，一群添乱的混账！”
“天下堪忧！说吧，你在天下转悠了两圈，有什么办法吗？”
穆渊看了看他，明白了他想问的，悠悠说道：“北方那条路有妖魔溢出，但数量极少，剑堂已经处理了此事，那条路暂时不必担心，毕竟校长大人走过那条路。天下妖魔也有增长之势，也是毫末之数。我没有明白妖魔是哪来的。所以，我没办法。”
“北方也不安宁，天下也如南方，妖魔仍是神秘。”怀方喃喃说道，似乎有些忧虑。
穆渊听着这话，忽地大笑起来，在怀方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下，他说道：“你忧虑了这么多，你却唯独少忧虑的了一点。”
怀方眼神一变，天下烦人之事已经够多了，但是自己怎么可能少忘一点，这不可能。他沉声问道：“什么？”
穆渊缓声说道：“千年前有传说有妖魔大军袭来，两百年前，已经应验。那百万妖魔中不乏强者，所以我的头疼、你很累、卫道差点疯、秦校长染血、剑堂那个家伙露了凶相、魔宗的强者开始出现……但是你不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吗？”
怀方脸上的皱纹好像越发深刻了，他好像隐隐感觉到那缺少的一点。
穆渊骤然寒声道：“少了一个领袖！”
“传说的后半段是有魔帝降世！”
怀方眼瞳一缩，忽然感觉很冷，喃喃道：“传说可否信？”
穆渊看起来根本没有多大的震惊，说道：“不知道。禅宗古老典籍上只记载了传说以及一句话而已，那句话说，古佛圆寂，慧眼看到魔帝之影从黑路走出。谁知道那佛死前是不是瞎了眼，出现幻觉。”
“那么走过那条路的校长会不会看见了魔帝？”
“这样你就不用忧虑了。”
怀方怔怔的看着他。
穆渊继续说道：“校长看见了魔帝，那么魔帝非死即残，哪里用得着你忧虑？”
怀方默不作声，但默不作声有时代表了一种无声或者无须辩的赞同。
穆渊仍旧用那样事不关己的语调说道：“就算战争可能再临，哪里是我们几个人能够改变的。如果真的妖魔大昌，魔帝降临，横扫各派，入侵人间，那恐怕是只有仙人才需要考虑而且有资格考虑的事情。你能够改变什么，你如此不安忧虑有什么意义。我只需要站在学书山门口，你只需要站在五行山门口就够了。”
感受着穆渊的无所谓，怀方反驳道：“只需站在门口就行，那么你两次出山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火究竟能否烧起来而已。”
穆渊微笑看着怀方，笑容里似乎隐藏着无比丰富的意味，说道：“我将再去看看，你在学校帮我管管事儿、教教学生吧。”
怀方哈哈大笑，那笑声竟有种豪迈气势，他释然说道：“你终究还是想插手天下之事！”
……
校历六百零三年冬，阴阳教阳座、学校荣誉教授怀方开始代理学校教导主任一职。
而学校教导主任穆渊在一个冬日清晨，在秦校长的相送下离开了书山，开始了又一次世间游历。
不知道这一次他要离开多少年。
也不知道他将会看到什么。
……
同一年，也是一个冬日清晨，小河村村口。
一身青衫，腰畔随意挂着一把细剑的中年男子正在回望村子，男子自有一身洒脱之意，如果村子里的人看到可能会惊叹到：这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男子清俊眉眼间有一股不舍之意，不知道是舍不得这里的人还是舍不得这里的饭菜。
忽然男子低声叹道：“哎，不能再蹭饭吃了。”
于是他转身一边自语一句，一边离开了村子，那句话语在微雪飘飘中消散。
“王小兴，为父出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