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杀出城后,又连续突击出两个山坳,敌人却还是源源不断的围攻过来,此时已是深夜,军士都是疲累不堪。赵范知道在这样打下去,不用多久大家都累也累死了。帝国军却还是高呼着“活捉赵范”不断涌上来。
赵邦永说道:“赵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战士快支撑不住了,这附近有座山,颇为险峻,不如先到山上防御,再定突围吧!”
赵葵怒道:“赵邦永你疯了,我军一旦停下,叛军大部不久救回赶到,我军再想突围就没有机会了。”
赵范看看周围士兵,每一个都是血染征袍,这还是护卫他的厢军,不知道禁军和藤牌军怎么样,但是肯定是更严重。赵范不知道帝国军在前面还有几道防线,但是他知道他的手下都成了强弩之末,没有办法突围了,于是大喊道:“上山!”
山上并没有敌军大队的人马,几十个帝国军守住山上一条要道,厢军居然攻不上去,全子才大怒,握住大砍刀,不避弓矢一个人爬了上去,不一会上面惨叫连连,几个帝国军被丢在路两侧的峡谷里。全子才大喊道:“赵大人!敌人清除了,上来吧!”赵范在赵葵赵善湘扶持之下爬上来,士兵随后都慢慢往上爬,因为拥挤还有山道崎岖,不时有人掉下山崖,惨叫上此起彼伏。
山道难行,刘元珍没有带着流星炮上来,手一挥,第二批攻击的五百帝国军带着大盾,在数百名风骑兵的支援下攻了上去。
大盾使用厚木制作,外衬厚牛皮,高有一人,可完全遮住后方的士兵,一百多名大盾兵提着盾牌大致排成一条阵线,缓慢向上,形似移动城墙,足可防备敌军弓箭,保护身后的己方士兵。
风骑兵这时也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宋军飞蝗般的箭雨也让他们感到胆寒。
带队的盾兵队长对这种死寂一样的静谧感到毛骨悚然,他是打过多次仗的老兵,这样非正常的寂静通常表示后面隐藏了无穷的杀机。
他的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放缓脚步。
他想看看宋军又何策略,向上仰攻,最怕的就是那个东西……
山上突然冒出大量人头,一缕浓烟朝天腾起,数十个浸透了油脂的树枝编制的空心球从山上推了下来,火球在地上一弹,跳跃着向下滚来。
“竖盾,挡住火球!”盾兵队长心脏急剧收缩,大声吼叫,指挥盾兵用盾牌挡住向下滚来的火球。
他知道盾牌是挡不住火球多久的,火球上飞溅的油脂碰到什么东西都会沾在上面,直到燃烧殆尽,此时此刻,为了挽救下方树林里的帝国军,他决定用生命来拖延时间。
有的盾牌被撞飞了,盾兵们疯了一样地回身抓住向下翻滚火球,惨叫声没有停歇,而那双手还是死死拽住火球,直到双方都化成灰烬……
紧跟着,第二拨火球冲下寨墙……
向上攀爬的帝国军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攻击了,山腰还有数个地方在燃烧着熊熊大火,他们已经沿着大火烧出的空当继续朝山上宋军营寨攻击。
后面的风骑兵显得失魂落魄,惨烈的战斗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小部落冲突作战模式的风骑兵醒悟到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杀呀!攻下他们的山头,宋军就垮了,快……”前方校尉的声音嘎然而止。
“射死叛军主将了!他们就……”宋军的欢笑也是突然停顿。
这些在几年前还同样打着宋军旗帜,并肩作战的士兵,现在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边,为着同样一个理由而厮杀成一团。
我们一定要夺下江陵,为了大中华帝国而战,为了百姓的幸福而死!
一个帝国军倒下了,他的手徒劳无功地向前伸出,手中的钢刀早就掉在地上,脸扑倒在灰尘中间,嘴里还发出微弱的声音“上啊,兄弟们……”
一个宋军紧紧地抱着旗杆,他的眼睛朝着山下怒目而视,嘴唇半张,似乎要大声呼唤,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就这么僵直地依靠着军旗,一动不动。
帝国军的伍长倒下了、什长倒下了、队长倒下了、官长倒下了,还有屯长也倒下了,甚至一个军候也倒下了。
他倒下的时候,咽喉插着一支没有箭羽的箭杆,眼睛向外突起,他最后的思维,是上山前陛下那凝重的表情,他分明从中看到了深深的悲哀,还有,那一颗浑浊的眼泪……
陛下,来生,还做您的士卒。
他带着满腹的遗憾而去,寨墙外,上千的帝国军士兵和几百名宋军士兵同样带着满腹的遗憾倒下。
土黄色的军装洒满了大山的每个角落,燃烧的山火带着呛人的浓烟飘荡在山间,但这样浓的烟雾,也掩盖不住战场上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叛军后退了!”
“叛军又上来了!”
江陵城正面的杀戮,一点也不比两边山头的战斗来得轻松。
没有怪石嶙峋的山石躲藏遮掩,这里的杀戮效率来得更高,抢运伤员的后勤部队所拖回来的,大多是一具具不能再开口说话的尸体。少数几个伤员,也基本上残肢断臂,医好了也无法再重上战场。
更何况,医官们对于这些濒于死亡的伤病还能不能救活都不能保证。
“太疯狂了!叛军太疯狂了!他们真的是临时征召的农兵?”在城头敌楼,宋军将领一个不漏地站在这里,看着潮水一样涌来的帝国军士兵,他们疯狂到不需要甲胄,就这么赤着膀子向上疯狂冲击,目的只是为同伴争取一个落脚之处。
在帝国军不顾一切的攻击面前,没有将领还能心情平静地去整顿兵马,为当夜出击作准备。
他们为什么这样疯狂,或者说是这样勇敢?
他们不知道手被砍断了是很疼痛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个左手被齐肩砍断的士兵还单手握着长枪,冲杀在最前面,连他们的医官拉他也不理会?
他们看起来训练确实不足,他们挥动兵器的时候留下了很大的空当,为宋军趁虚而入创造了绝好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他们用胸膛承受了宋军的重戟,却还能拚着最后一口气把刀插入宋军的肚子。
为什么他们腿被砍断了,却抱着宋军的腿一起跌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