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执着母亲,小道心愿。
“玄宗灵剑门驻中林市办事处”——古色古香的木牌还是以那么低调的炫耀方式高高挂在石墙上。
而裴苓抱着儿子已经在这个牌子下晃悠了三个小时,从烈日普照的午后直到夕阳渐垂。
她的衣裙破破烂烂的,而早前刮擦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伤口在雪白的肌肤上面纵横交错份外狰狞。
她看着怀里但是安稳沉睡的小慕新,轻轻抚着他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心中微微地安宁,眸子中一片温柔,然而更多的还是担忧和迷惘。
她不确定那个戴摩托车头盔的怪人的治疗方法是否有用,虽然现在看来慕新的确没有什么大碍了,那么至少应该是有用的,可到底能有多大用谁也不曾告诉过她。
对于那个高出认知的世界她心怀敬畏,可这样的心情也不能让她完全放下担忧的心情。
……
在外层迷阵中,她曾有一阵子迷失了心灵,怀中的小慕新变成了鬼孩向她扑过来,满脸血泪,哭着要妈妈陪。
他污黑的小手化为利爪嵌进了她布满伤痕的皮肤,甚至还张着满是獠牙的嘴欲咬下她身上的血肉。
而最让她感受到撕心裂肺疼痛的却是小慕新那一声声凄厉的“妈妈”。
她恨自己的无力,不能够连带那人的份一起好好保护新新,更怨自己的懦弱,甚至不敢豁出一切陪儿子而去。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这个仿佛疯魔了一般要吃掉自己的儿子,默默承受,默默流泪。
好在,就在幻象中的小慕新快要咬断自己的脖子,似乎自己的生命和气力都在不断流逝的时候,怀中传来一股奇异的清凉和温暖感觉扩散开来围住了自己的身躯。
安宁之中,裴苓的眸子恢复了清明,怀里的儿子虽然衣衫褴褛血迹满身,可那红润的脸色还有平稳的呼吸都表明了他仍然好好活着这一个事实,让她恍如隔世。
从小慕新伤重垂危几乎殒命,到被李承以元灵丹逆天救活。
从陷入迷禁幻觉后她又被告知小慕新的确已经身死还化作厉鬼来索命,直到最后恢复清醒发现他还安稳地睡在自己的怀里。
裴苓两度以为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孩子而悲痛欲绝,而最后发现宝贵之人失而复得的喜出望外,大悲大喜几乎让她晕厥。
感激之情感恩之心都有,但是那种萦绕心头铭魂刻骨的患得患失却再也挥之不去。
一股莫大的信念支撑着她以身心俱疲的身体跟着那两位仙人仙女来到这里,得亏历经恶战伤疲交加的他们选择了比较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而不是高来高去,裴苓才有机会成功尾随。
可没想到明明看到他俩一个转身进了一个老旧院子,而自己却怎么也找不着可以称为入口的地方,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也是,毕竟是修仙门宗,即使再不靠谱再不修边幅也好,都不会光明正大地曝露于普通民众跟前,以这个道观的风骚外形和那个极其招摇的门牌,想不吸引人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有个掩人耳目的障眼之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是确如冥冥中自有感应一样,在裴苓眼中虽然这里只是普普通通没门没窗的农家院墙,可是她却固执地认为这个地方正是自己所寻求之处。
她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沿着来回地踱着步摸索着,累了之后又静静的候着,觉得有力气了就再继续找那个可能是机关暗门的东西。
哪怕手臂已经酸麻难当,脚上也打出了血泡,她还是那么固执地坚持着。
一个道袍青年向着邋遢老道执礼:“罗长老,那位女施主已经在门前等了近两个时辰了。我们……”
除却形象不堪,此刻神元气足表现得倍儿有威严的罗啸卜抬手阻止了弟子的说话,透过水镜之术看着那位倔强的母亲还有那个被她抱在怀中灵气四溢的孩子,啧啧出声:“造化机缘,世事难料啊……万万没想到,此番劫数受益最大的竟然是这个小娃,嘿,有趣有趣。”
说完拧开红葫的塞子想要长饮一口,好像是忘了那里还被他装着发酵的泥和尚牌儿黑烟,顿时又熏了个鼻歪眼斜,他塞好葫芦狠狠地一甩。
罗啸卜拍了下道袍青年的肩膀,满满打了个酒气四溢的嗝:“咕嗝……不着急,再耐心等等,很多事,急不来,等得来。”
留下青年继续观察,他身形一转就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烟雾缭绕,浓浓的药香四处扩散,轩辕铁柱正浑身浸泡在一个盛满了黑乎乎药膏的两米见方大小的铜鼎之中,鼎身上的铭文流光四溢,灵元气息充盈异常。
发须灰白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眉心一道越发浅淡的剑痕——正是灵剑在这世上留下的额最后一道印记。
看那样子,似乎也要散尽了。
……
哈……嘿……哈!
一处飞瀑倒挂的山峰之上,飞禽走兽都在围观一个剑眉星眸的白袍小道童练剑。小家伙唇红齿白招式灵动显得灵气十足。
小小木剑在他手中舞得赫赫生风,一丈之内的落叶被气机牵引都随风而舞,顺着剑势盘旋蜿蜒如一条条灵动青蛇,煞是好看。
“啪……”一个红色的酒葫打在小道童的头上。
小道童“哎”地一声捂着头转过身来,看着悬在半空摇摇晃晃的酒葫还有一柄威风凛凛的红穗宝剑,小脸上满是哀怨地说:“‘八两’师叔,你老这样打我人会变笨的,到时候就没人给你下山打酒了。”
“要不店家总不给打满,或者总给我劣质酒,我肯定分辨不出来了,你说到时候吃亏的是谁?”小手一摊,一副到时候可别赖我的样子。
红葫芦殷红更胜,显然是被这个小子给气着了,轮着圆底就要往小道童头上敲。
小道童“哎哎”怪叫,“‘半斤’师叔,救命诶,‘八两’师叔发酒疯了。”灵心剑步施展开来,上蹿下跳躲闪着红葫的攻击,身法可一点不慢。
红穗宝剑赞许地点头,看到小道童又被酒葫芦砸了几下,发出一阵嗡鸣,剑脊一横,挑起小道童就往另一座山峰飞去。
云中穿梭,小道童丝毫不惧,反而兴高采烈地和过往的飞禽打着招呼,还对着云团指手画脚“云师兄,麻烦你往南边儿去一点儿,我看不清下面了。”
刺鼻的酒糟味道笼罩了整座山峰,小道童被红穗宝剑放在了青石台阶上,被酒雾熏得晕头转向,他隐约看见台阶尽头有人站立,还没来得及起身。
一个温和而儒雅的声音传过来,“小柱子来啦,今天又练了多少剑啊?”
“回掌教师伯,弟子叫轩辕,弟子今天练了三千剑。”
“辛苦吗?”那人声音依旧温和。
“弟子不辛苦,掌教师伯日理万机、师尊酿造百果琼浆才是真辛苦。”
“嘿,你小子,这个话听着不对味儿啊,又想挨敲了是不?”一个稍显迷糊但是洪亮异常的声音响起。
“诶?师尊好,您老人家在啊……”
“哼,我要是不在你小子是不是还得可劲儿编排我?”
“弟子不敢,山上师兄弟谁不知道师尊您的百果琼浆取百山之果,合百地之泉,又经过百道工序,吸纳百地灵气酿造而成,在整个灵宗馋酒的师伯师叔还有师祖们那儿都极富盛名。”
“哼,你就算再拍我马屁也没用,回头你‘八两’师叔该怎么敲打你还得怎么敲打你。”
唔……可是“八两”师叔从来都是不管应该不应该都敲打我的啊,小柱子委屈得都要哭了。
“好了好了,小轩辕啊,我问你,你那么辛苦练剑是为什么?”
“弟子天资愚钝,只有用心修炼才能学好剑。”
“那为什么又要学好剑呢?”
“打坏人,做好事。”
“哦,为什么想做好事?”
“弟子剑心·仁,唯有仁心仁术仁道方可求真悟道。”
“嗯……这么说,你是想修真证道才辛苦修炼贯彻剑心的?”
“嗯!”
“那之后呢?”声音依然温和,可是已经有些淡然了。
“就可以打更多的坏人,做更多的好事啦!”小轩辕就像毫无所觉一样雀跃地回答。
“啊?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儒雅温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豪迈狂放,开怀大笑荡开层云,让小柱子几乎要以为掌教师伯是被无良师尊给灌醉了。
“轩辕铁柱,我问你!如果你有一天注定要死在打坏人做好事的路上,最终没有办法打更多的坏人做更多的坏事了,你当如何?”
“弟子愿死!”
“理由!”
“弟子无能,只能救得眼前人,救不了眼前人还欲救后来人,弟子不敢想。”
“三壶百果浆还是一个弟子,你选!”温和声音不再对着小轩辕。
“不不,六壶百果浆还是一把灵心慧剑,你选!”
“嘿,你小子从来不吃亏,酒品差人品差偏偏运气好得离谱,得!这次你又赢了。”
“哪儿能啊,我知道的,哪回不是师兄你让我,小弟有数呢!咕嗝……”
“去去,少戴高帽。六壶,一壶都不能少!小轩辕,接招!”
一道流光冲破酒雾,冥冥中轩辕铁柱只觉得无法闪躲也不应该闪躲,架起从小陪伴到大的小木剑稳稳截住了那道似乎有着神锋锐芒的流光。
“啊”地一声惨叫,轩辕铁柱承受不住那股巨力的冲击瞬间晕了过去。
而跌落在他身旁那把小木剑,却从剑柄开始慢慢晶化,当流光溢彩晶面不住缩小最后无缝相接时,小木剑已经变成了一把锋锐无比的灵秀宝剑。
这,是他和它的初见,或许,并不算得初见。
还在昏迷中的轩辕铁柱嘴角抿起弧度,两道晶莹却从脸颊划过。
老友……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