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后的中心小学依旧延用了原来的校名,毕蕊老师因为和张皓老师同在一个学年,二人又都是班主任,所以就被安排到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这天上完第一节课的张皓老师回到办公室,放下书然后洗去手上的粉笔灰,接着拿起了已经发凉的煎饼果子,就着温乎的白水吃了起来。
“你每天上班都不吃早饭吗?”这情景不是毕老师第一次看见,几天来张老师几乎都是下了第一节课才吃上早饭,那时候已经将近早上九点钟了。
“嗯,晚上不是批改作业就是看书练字,第二天不愿意早起,所以就••••••”张老师边吃边说,一口饭噎住喉咙。他急忙喝了一口水,又缓了一会儿才好。
毕老师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可怜,急忙说道:“你慢点吃,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容易噎到。万一把饭吸进了气管,那可就严重了。”
张老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恩,你说得对,我也知道,可是手头总有活要忙,也顾不了太多了。”说着又急急地吃了起来。
课间十分钟十分短暂,当张皓老师咽下了最后一口早饭,还没来得及喝口白水往胃里顺一顺,上课的铃声就想了。他又赶紧拿起书,朝教室奔去。
坐在原地的毕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躁动。
这天中午两人都吃了午饭后,回到办公室,张皓老师拿起一本《纳兰性德词集》坐在椅子上品读起来。
见张皓老师看得入迷,毕蕊老师也就没有打扰,她拿起抱枕放在桌子上想小憩一会儿,这是她每天的习惯,可是说也奇怪,今天中午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二十分钟以后,还是没有困意,索性她也做了起来。
“怎么,睡不着啊?”张皓老师见状,首先发问。
“恩,可能是中午吃多了,胃还在运动呢,所以睡不着。”毕老师解释道。
“哦?是吗?你还挺懂得养生呢!”张皓笑着搭话。
“这是常识啊,难道你不知道吗?”毕蕊老师反问道。
“哈哈,我这方面倒是真的很少关注啊。”张老师自我解嘲道。
毕蕊老师见状,追问道:“那你哪个方面有研究啊?”
“哝,这你不看到了吗?”说着张老师把手中书的封面给毕老师看。
“《纳兰性德词集》。”毕老师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然后问道:“你喜欢他的诗词啊?”
“不光他的,是诗词我都喜欢,古典的文学我也都爱看。”张老师回答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毕老师悠悠地吟咏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张老师接着毕老师的话往下吟咏。
毕老师若有所思地说到:“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这个性格也许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淌或者随着环境的变迁而变了模样。也许变才是永恒的真理,不变也许是短暂的一瞬。”
“哈哈。看来你的感悟还挺深的。”张老师故作镇定地说。因为张老师明明从这个坚强的女人眼中,看到了一抹忧伤,只不过他们两个仅仅是同事,不好意思深聊而已,所以仅仅用这个不痛不痒的话来应付了事。
毕老师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所以她略带掩饰地说:“我也只不过是看书才学到的,真没有这种生活体验,也不想有那种生生死死朝朝暮暮的缠绵,我只求能过个安稳平凡的日子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了平凡就嫌弃不够浪漫,有了浪漫就说不够稳重,得了稳重就说一身暮气,人啊,总是充满了抱怨啊!”张老师似乎也被勾起了回忆。
“虽然我们都是静静地生活在这个人世间,但在茫茫宇宙中,一定有个人能听懂自己的语言,一个也就够了。我相信我能遇到这样的人。”毕老师本想跳出这个忧伤的语境,可是没想到这语境反而被张老师拉得更加沉重了。
“恩,遇到知己,我啊。曾经相信过,现在,谁知道呢,感觉连自己也觉得茫然了。”张老师马马虎虎地应和着。
毕老师见张老师更加忧伤了,于是鼓励道:“还是相信吧!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一旦疑心从门走进,幸福就会从窗户溜走。这份自信还是要有的啊。”
“呵呵。但愿吧。”张老师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毕老师也笑着说道:“咱们俩怎么感觉像哲学家似的,谈得太空洞了。”
“哈哈,我看咱俩啊,不是哲学家,倒像是情感专家。哈哈哈。”张老师终于跳出了沉重的氛围,那氛围让他感觉到呼吸急促,进而使喘不上气来,这是一种很久都没有的感受。
“不过你说的很对,感情就是需要相互信任,整天像防着贼一样,同床异梦的,那感情迟早是要吹的。”张老师不失时机地赞美道。
“可是就是这份信任最难得到啊。深了不行,浅了也不行。只有随缘吧!”毕老师进一步阐述道。
“谈谈你对纳兰性德的理解吧。”毕老师故意转移这种空洞的情感议论话题,这是一个只有有经历的人才能深入感悟的话题,她一个未婚女子,不应该大谈感悟的,否则会给人轻薄的感觉。
“怎么,你也对他感兴趣吗?”张老师以为二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所以略显高兴。
“大学时候,听我们的老师讲过,只不过我那时候没有深入地研究。还停留在看他的名篇名句上,对他这个人还不是很清楚。”毕老师谦虚地说道,她这是故意让张皓说说自己的想法,借此来品读张皓的为人和学识,其实纳兰性德可是毕老师最喜欢的词人之一。
“纳兰真可谓是古今第一性情中人啊。也只有这至情至性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本真的感人心脾的绝妙好词。”张皓老师回答道。
“那你说说他怎么真性情了?”毕老师追问道。
“这个话题我要是讲开了,估计得开个专题或者在天桥底下开个茶馆,分八回来说。”张皓老师幽默地回答。
“那现在就考你的概括能力了,看看你能不能有简短地话把他的品格概括出来了。”毕老师运用激将法来测试张皓老师的反应。
“要是概括地说嘛!”张皓老师拉着长音,“他这个人对感情忠,忠于爱情;对朋友诚,信守承诺;对知交义,一视同仁;于国于家有用,于人于物有心。我大概也就能概括道这种程度吧。不知道你满意不?”张老师信口说出这几条来。
可是在一旁倾听的毕老师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么概括纳兰性德,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这几点他还都说到根上了。”于是对张老师有增添了几分敬意。
于是她点点头道:“你这种说法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改天你还真得给我好好补补课啊。”
“哪里哪里,我也就只知道个皮毛而已。”张老师的故作谦虚,连他自己似乎都觉得虚伪。要知道,关于诗词的研究他可是当仁不让啊,就连他的大学老师都觉得他在诗词研究方面的造诣堪比科举时代的举人,现在的研究生导师。
二人正说着,下午的预备上课铃声响了,毕老师急忙拿着书,赶往教室。
由于有了这次深入得交谈,二人顿觉熟悉多了,再聊天的时候话题也就更加宽泛了,从回忆童年,到怀旧大学美好生活,再到校园里的学生趣闻,甚至是执教理念,几乎是无所不谈。
忽然有一天,张老师问道:“你也毕业两年了,怎么不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好人哪里那么容易遇到啊?我倒是想嫁,可是得有人愿意娶啊?”毕老师反驳道:“你怎么不找个人结束单身呢?”
“我啊!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比你难多了。”张老师感慨道。
“对了,你从来没和我谈起你婚姻,到底怎么回事啊,因为什么啊?”毕老师说出了心底的好奇,虽然她曾听别的同事简单说过张老师离婚的事,可是毕竟不是当事人口述。
“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我们大学的时候就相恋了,后来毕业我回了这里,可是她却坚持不让我回来,最后我没听他的,我们就两地分居了。”张老师陷入深深地回忆。
“要是感情还在的话,两地分居这个问题迟早也能解决的啊。”毕老师应付道。
“事情就出现在感情上,那时候我的女儿刚刚出生,我这边单位也实在是忙,于是就埋下了隐患,再加上我工作压力大心情烦躁,爱上了喝酒,所以冷落了她。”张老师略带悔恨地说着。
“工作的压力我理解,就好像前年我接毕业班时候,家长不认可,去校长那里换人,那时候我也快崩溃了。”毕老师深有体会地说。
“我跟你那时差不多,也是一堆烂事,加上刚刚毕业,经验不足,有本事讲不出来。这是最苦恼的。”张老师补充道。“然后就是争吵,最后越吵越生分,我的酒瘾也上来了,最终还是细节和现实打败了爱情和幻想。”
“那你的妻子也是个女强人啊。”毕老师猜测道。
“呵呵,她从来都不是主动认错的人。”张老师不想多说。
“要是他能够从你的角度多理解一下就好了。”毕老师无心地说道,她感慨于张老师的婚姻破裂,无意说他前妻的不是。
“她是个好人,只可惜我俩都太争强好胜了。”张老师解释道。
毕老师微笑道:“要我说还是得找性格互补的人才能相处长久,你们俩就是性格太像了。”
“可能是吧!”张老师无奈地回答道。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然后放学的铃声响了,二人走出办公室。送走最后一名学生后,两个人一同去取自行车,忽然听毕老师说道:“我的车子好像坏了。”
张老师看了看已经瘪下去的轮胎道:“可能是被什么扎了,你先骑我的车吧,我把你的车推回家看看能不能修理上,明天再骑来。”
毕老师慢慢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言语中流露出未婚女子的羞涩。
“没事的,我家离学校不远,你骑着我的车快走吧。一会儿你骑到家该天黑了。”张老师解释道。
毕老师见推辞不过,其实她也没真想推辞,于是骑上车子和张老师告别,朝自己家的方向回去。张老师站在那里直到看到毕老师的身影拐了弯,看不见了,才推着自行车,走出了校园,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