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在办公室里伤着脑筋。
这就是时代落后带来的不便。并不是有一身好的技术就行了的，原料、设备、能源等等方面，时刻制约着你，让人想跑也跑不快。
在后世，纯碱算得了什么，每家每户都备着几斤洗碗呢。就算随便到一个小超市，买个几十上百斤也丝毫没有问题。因为它是基础化工原料啊，后世它的产量是以万吨为单位来计算的，甚至产能过剩，多得卖不出去。
但现在，除了天然碱湖中有少量出产以外，还真不知怎样生产它了。合成氨？别开玩笑了，原理并不难，可实现起来可就太难了。先不说那合成氨的设备了，都是要求高温高压的，太复杂。就是合成氨的原料也没地方弄去啊。氮气空气中有，可是得提纯。氢气水中有，可那得电解。
伤脑筋哪。
再说那能源。萍城煤炭多，这方面倒是不缺乏的，可要知道，后世大规模生产，用的能源大部分可是电能。这个电……怎么弄？
伤脑筋哪。
所以处在这个时代，那就得将就着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老天爷也不会主动给你送过来。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或者想那些替代方法也行。
许慎言抓着头皮，第一次感觉到了为难。
“呯呯呯”，有人敲门。
“进来。”许慎言抖擞了一下精神，喊道。他不想让人看到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极度自信的神态，无论是学员还是伙伴，都非常信赖他的这份自信。若是让人知道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那他们关键时候的信心从哪里来？
这不是欺骗，只是一种态度。
一个小小的脑袋在门口晃了晃，说道：“那我进来了。”
许慎言的头又有些痛了。
这是贺小花来了。
贺小花居然不破门而入了，这也算是个不小的转变。当然，这与许慎言办公室的门连续三天被破也有一定关系。贺小双连修了三天门以后，终于发火了，将贺小花提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贺小花能在许慎言面前耀武扬威，在几个哥哥面前可老实，眼前亏她向来是不爱吃的。
所以，自那以后，许慎言的房门就安全了许多。非但如此，她还学会了敲门，还学会了进门前先打声招呼。
可是许慎言实际上对门坏不坏是不太在乎的，再怎么说，贺小花将拳头和腿脚招呼到门上也比招呼到他身上要好吧。
他头痛的是她那股纠缠劲。
这几个月以来，他俩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几年加起来的时间还要长。她似乎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而且，她的精神永远是那么好，往往他已经疲惫不堪，只想着休息了，她还是孜孜不倦地问个不休。
要知道，许慎言也不过是一个后世的理科大学生，他也有好多不懂的问题，他也不门门功课都精的。就算是他精的那一门功课，考试的时候也不能总是考一百分呢，总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可是这丫头就把他当成万能学习机了，有什么事情都来问他。当然，大多数他是答得上来的。可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总有那么几个问题回答不出来，于是这丫头就总是问。
总是问……
直到将许慎言问到崩溃。
所以，现在许慎言并不怕贺小花揍他，贺小花现在转性了，脾气见好了。可许慎言宁愿贺小花能揍他。
只要不折磨自己就行。
贺小花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今年十四岁了。按现在的标准，那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以前贺老财说过年就下聘礼就是这个原因。
她手上拿了本书，是个化学读本，许慎言略为放下了心，他以前化学特别好，几乎没什么可以难到他的，看来今天这个难关不难过了。
“小花，又有什么难题了吧？”他主动打着招呼。
贺小花撇了撇嘴，说道：“难题倒是没有，太难的题你不是也不会吗？”
许慎言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的神色，说道：“那是你太钻牛角尖了。”
“那我上次问的那个简单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上啊。”
“哪道题？”
“就是那个为什么1+1＝2的问题。”
许慎言敲着脑袋，直呻吟：“小姐，这个问题要是那么好解决，那我也可以拿阿贝尔数学奖了。”
“什么奖？”
“没什么，就当我没说，你没听到。”
“不行，你得说。”
“简单说吧，你那个为什么1+1＝2的问题不是个简单的问题，谁要能解决了它，那就是将皇冠上的明珠给摘了下来。你明白吗？”
“不明白。不就是1+1＝2吗？”
许慎言也没力气再说了，不是哥不聪明，委实是这个问题太难了，难到他碰都不想去碰它。碰也是白碰，自己哪能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呢。
他说道：“说吧，今天是什么问题？”
“我就是来问几个化学反应的问题。”
“说吧。”
“你说复分解反应是要生成沉淀、气体和水对吗？”
“对，总得生成一样，使得溶液中的离子浓度不断降低，反应才能一直进行下去，直到进行完毕。”
“那铁丢进盐酸里面算吗？生成了氢气。”
“当然不算，这不叫复分解反应。复分解反应是没有价位变化的。”
“那二氧化碳通入氢氧化钙中呢？也没有价位变化的。”
“那也不算。复分解反应必须两个反应物互相交换成分才能算。二氧化碳可没什么成分交换给氢氧化钙。”
“那氯化钡和硫酸反应就应该算了吧。”
“当然，生成了硫酸钡沉淀了嘛。”许慎言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些问题太简单了，这丫头纯粹是来考自己的嘛。
等等。
硫酸钡！
犹如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了他，一阵狂喜猛然涌上他的心头。这个喜悦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的全身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的手想抓住桌子，可是怎么也抓不稳。
贺小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坏了。
太可怕了，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仿佛在一瞬间，许慎言就象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整个人处于一种颠狂、无法抑制、神经质的状态下。她真的害怕，害怕他在下一个时刻就会突然倒下。
“你怎么了？许大哥。”贺小花带着哭腔问道。
她伸出手来，搀扶住许慎言。
在这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许慎言身体颤抖得非常厉害。
“说话呀。你不要吓我。”她使劲地摇晃着他。
“许大哥，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问你问题了。你醒醒。”
“许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惹得你生气。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许大哥，你说句话呀。”
贺小花终于嚎淘大哭起来。
她害怕，她怕自己从此以后会失去他。
他一定是有什么病突然发作了。也许是被她给气的，也许是因为思考她的问题伤了太多的脑筋。
许大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累呀，多少人的活路担在他的身上，多少家庭的希望寄托在他这里。他从来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非常的累呀。
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要这么任性？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缠着他？使得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为了陪着她一起玩耍，一起胡闹，这是他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来陪伴着她的。
一直以来，不管自己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不会生气，永远是那么一副当大哥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他受了多少委屈啊。
种种念头翻上贺小花的心头，痛苦和悔恨充斥着她的脑海。她真的哭得非常伤心。
“你哭什么？”耳边突然传来许慎言奇怪的声音。
贺小花突然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许慎言。
许慎言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只是非常激动，以至于失去了控制力。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不管怎样，他现在清醒过来了，意志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控制力也跟着回来了。
于是他就恢复了。
可是他刚一恢复，居然看到贺小花在哭。
老天，贺小花居然也会哭？
这个暴力丫头，居然在他面前哭得哗哗的。在这一刻，她没有任何强势，没有任何武力，有的只是一个哭得伤心的小女孩。
许慎言并不知道，在他溺水的那一天晚上，贺小花也来看过他。在那时，贺小花也哭过，看着他虚弱的躺在床上昏迷的时候，贺小花哭得比现在还要厉害。她跟他说过一些话，说的是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许慎言柔声说道。
“你真的没事了？”
“真的。”
“你刚才吓到我了。”贺小花低声说道。
“对不起。”许慎言说。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失去了控制。”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硫酸钡，硫酸钡啊。”
贺小花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