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花听了他的这番话，心中好生迷惑，一时倒弄不清楚到底是人厉害还是老虎厉害了。
“单个的人自然并不厉害，不用说杀猛虎，恐怕一只野猪都很难敌过。可是人只要一组织起来，就会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人类要说厉害，就是有组织的人类才最为厉害。你看许氏工坊里的学员们，你看五个村庄的村民们，以前散落在田间地头做事的时候，谁知道他们有些什么本事？没有，他们一个个老实巴交，一个个穷途末路。只会在土里刨食，辛苦一年也挣不出一家人的口粮。可是，只要将他们组织起来，各自分工，充分发挥他们每个人的能力，这就是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一下就能使五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过是释放出这股力量的人。我，不过是将他们组织起来而已。”
“听起来好复杂的样子。”贺小花说道，她对这些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只关心一点：“什么是珍稀动物？”
“你看，老虎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吧。”
“好象是这样的。我听爷爷说，以前山里老虎是很多的，现在少多了。”
“所以呢，终有一天，这个老虎会一只也看不到了。人类将它们一直赶，一直赶，最终会将它们全部赶尽杀绝。以后我们的后代，就只能在书本上看到老虎这个名字，却不知道老虎是什么东西，也无法想象百兽之王到底威风到了什么程度。”
“听起来好悲惨的样子。”贺小花想象着那样的情景，话里面有了些伤心。
“当出现那种情况的时候，老虎就慢慢地变成了珍稀动物，最后，终于会变成灭绝动物。”
“可是，要是我们碰到了一只老虎，那我们会怎么办？是让它们变成灭绝动物，还是我们变成它的食物？”贺小花忽然问。
许慎言一窒，是啊，是变成灭绝动物还是变成食物呢？
生存还是死亡？这果然是一个问题啊。
这种严肃的哲学问题，许慎言答不出，所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吃过中饭，三人出发向老虎坳方向而去。
老虎坳早已不复以往的宁静，“叮叮当当”敲打矿石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共有十多个人，他们吆喝着，挥舞着铁锤，汗如雨下。大块大块的矿石被敲下来，还得敲成拳头大的一小块。
骡马队早已装好今天的矿石走了。多余的矿石就被堆放在专门指定的一个地方，那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棚，可以稍微遮挡一下阳光和雨水。可现在那个工棚几乎要放满了，很快就要再建一个新的。
坳下那片草甸却还保留着，翠绿的药草在山风中招摇。
然而随着矿区的开采，这个地方的水土终究会受到破坏，这些药草还能保留多长时间，没有人知道。
这就是发展的代价啊。
许慎言叹着气，如果他是后世的那种愤青，一定会对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愤慨。
可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减少对环境的破坏。
工人们都跟韩十三打着招呼，却没有跟许慎言两人打招呼。
以前他们常年在山里打猎，后来又在山里打石头，不认识许慎言很正常。
韩十三应着，也没多作介绍，就领着许、贺两人，穿过这片工地，继续向前面走去。
许慎言观察着周围的山石，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般来说，矿石都是深埋在地下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共生矿来说，更是与主要矿石混杂在一起。也许这一大片表面上看去都是石英矿，在地底下某处却躲着一些重晶石矿。在现有的勘测技术条件下，这些矿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所以，许慎言找矿，得碰运气。
碰到了恰好裸露在外面的重晶石矿，他才有可能发现。
这个机会还是存在的，尽管有些渺茫。
三人沉默地在山间穿行。
许慎言是在努力地找矿，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矿藏。总的来说，石英砂矿与重晶石矿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只要出现，他有八成的把握给认出来。
韩十三和贺小花却不知道重晶石长个什么样，所以一点忙也帮不上。又怕打搅了许慎言的观察，只好沉默。
韩十三是习惯于沉默的，长年的山里生活，即使很多天不说话，他也能过得去。
贺小花却不成，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此刻连说句话都不能，直把她拘束得特别难受。她甚至有些后悔跑这一趟了。
翻过一个山梁，韩十三突然说：“秀才公，还要不要往前走？前面就是清风岭知节寨了。”
许慎言突然记起这个知节寨，当时韩十三说这个知节寨的大首领就是那个顶有名的“旋风箭”袁子敬，当时自己还相当担心这个强盗邻居呢。
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自己早已将这个知节寨忘得差不多了。一方面这个寨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恶迹传出，另一方面，方文的本领也给了他充足的信心，使他对许氏工坊的安全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而今他居然又来到了这里，而且是来到了知节寨寨前。
“你们山里人和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么？”许慎言问道。
“好是好，这一年来，他们也不怎么出来办事，倒是在寨前寨后开垦了不少地出来。自己过活，官兵们也从来没人来管过。不过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贸然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什么知节寨？听起来怎么倒象个强盗窝呢？”贺小花好奇地问。
“本来就是个强盗窝。”许慎言说道。
“真的是啊。官兵真的从来也不管？”
“整个萍城才几个兵？能把萍城给管好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山里？”许慎言嗤笑道。
“这么好玩？当强盗简直就是没风险嘛。什么时候我也去当当看？”贺小花满脸的向往。
“当你的大头鬼。当强盗还有什么好玩的，那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事情。”许慎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贺小花并不怕他，反瞪了过去。
许慎言奈何不了她，只好向韩十三说道：“我们还是先不要过去了，以免误会。天不早了，还是先回吧。”
三人回到韩十三的家。王小花早已收拾出一间屋子，晚上，自然是王小花和贺小花一间屋，韩十三和许慎言一间屋。
接连五天，三人在老虎坳转了一大圈，也没有任何收获。
第六天，许慎言和贺小花接着出去找。
韩十三却没办法一起去了，因为王小花突然生病了，躺在床上一时起不来。
贺小花在前面走，许慎言跟在后面。
“许大哥，今天要是再找不到，是不是到其他地方再去找找？”贺小花说道。
许慎言很是无奈。这找矿的事，运气真的是很重要。
“再找不到，也只有到其他地方去看看了。”他闷闷地说。
“这条路我们还没走过，今天我们往这边走吧。”贺小花说道。
许慎言没反对，跟着她走。
他看着贺小花一蹦一跳的身影，忽然说道：“小花，谢谢你。”
贺小花奇怪的望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便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找矿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能跟来，我就很感谢你。”
“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吧。”贺小花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道。
许慎言沉默了一下。客气话说多了，确实也没多大意思。
“走吧。”他说道。
两人越走越远。没有韩十三在身边，贺小花显得活泼了很多，她也不管许慎言在仔细地观察着矿脉，只是围着他不停地转，嘻嘻哈哈地闹着。
一路上，青翠的山谷，潺潺的溪水，高耸的树木，茂密的草丛，惊走的野兔，斜飞的稚鸟，都听到了她那清脆的笑声。
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笑声在溪水中盘旋。
来到了一个小山崖下面，许慎言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的这一片，很熟悉啊。
他有些激动地从包裹中摸出小铁锤，敲下一片小岩石，细细观看。
这颜色，这纹理，这晶体的形状，真的与重晶石一模一样啊。虽然还不能化验成分，但他有八成把握确定它就是。
贺小花看他的神情有异样，也凑了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那片岩石，稍有些迟疑地问道：“这……就是吗？”
“我有八成把握确定它是。”许慎言说道。
“你既然有八成把握确定，那我就有十成把握确定，它一定是。”贺小花严肃地说。
许慎言哭笑不得，说道：“你都不认识，怎么就有十成把握了？”
“因为我对你有十成的信心啊。”
许慎言无话可说了。
他仔细勘探了这一片区域，心里有些满意。
这并不是一个大的重晶石矿，在它的上下位置，仍然是石英矿脉。但是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根据他的估计，至少还是有几万吨的。而按照他的计算，就算以后水晶玻璃的生产全部采用氧化钡，按现在这种产量，一年的用量也不过是一百吨的样子，这片矿藏，至少也够他用几百年了。
而几百年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时候许氏工坊兴许早已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