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面容苦涩,低声说道:“学生哪敢不信崔大人。只是学生想借送银的机会亲口跟那些秀才们说一句话而已。”
“有什么话,本官替你转达即可。”
许慎言道:“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替学生转达这样一句话,‘银钱好拿,可千万不要因为银钱而误了身家性命。’”
此话一出,崔知县和旁边的师爷都是脸色剧变。
许慎言长揖一礼,说道:“学生此话,倒不是要威胁他们,只是想着世上本无事,却每因这银钱生出事端,故而好生劝告他们一句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崔大人不要见怪。此次事情圆满解决,还多亏崔大人出了大力,学生感激不尽。这里有六千五百两银票,除了给秀才们的六千四百两以外,剩下的一百两,算是学生给崔大人的谢礼。事已完毕,学生就此告辞了。”
说完,再揖一礼,也不待崔知县说话,便自转身扬长而去。
崔知县和师爷拿着那银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情得到了解决,许慎言却并不高兴。他回到学院,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没有出来。
学院得到解禁,五村一片欢腾,人们奔走相告,兴高采烈,倒像是在过年一样。
那股阴风野火一瞬间便被一扫而光了。
不管是谁,都从这件事情中看出了一些名堂。这许秀才还真是手眼通天啊,不声不响之间,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不仅如此,过了几天以后,就有人吹吹打打地送来了一块匾,上面写着“为人师表”四个大字,下面的落款赫然就是当今萍城知县崔学礼崔大人。这块匾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知县大人对学院的支持啊。它挂在学院门口,就是在向人们宣告,这所学院是县衙认可合法的,谁若是再想打它的主意,需得先问过县衙答不答应。
这块匾额算是给这次事件推上了一个*。自此以后,萍城理工学院便清静多了。
许慎言将王子凌找来,给他交待了一个任务:“你去将上次闹事的那十六个秀才找来,我跟他们开一个会。”
王子凌紧张起来,莫不是要秋后算账?可许兄弟不是这种人啊,那还开什么会?
许慎言看出了他的疑虑,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你告诉他们,事关他们的前途生计,随便他们来不来,若是不来,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子凌这才明白,连忙出去了。
过了两日,在萍城理工学院教学楼会议室里,一个会议正在召开。
与会的人包括许慎言、王子凌、贺小双和十六个秀才。
秀才们都很紧张,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底里看出了不安。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自己也不过拿了他那么一点点银子而已,他这么快就要想着报复了?
特别是刚才他们刚进学院门口的时候,所有过往的学员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充满了不屑,这种仇恨和不屑落在他们心中,掀起的不仅仅是惊涛骇浪,还包括屈辱。
是的,就是屈辱。
因为,在那些仇恨和不屑的眼神中,他们分明认出了不少人原本是他们的弟子。在私塾的日子里,他们对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尊敬,多么的崇拜,他们对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绝不违背。而今,他们却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天哪,这还是我曾经教育过的童生吗?
秀才们几乎全都不再敢去看那些孩子们的眼睛了。
这还不算完。在他们还没进教学楼的时候,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正好出来,看到他们,就问了带路的王子凌一句:“他们是什么人?”
王子凌说:“他们就是之前闹事的那些秀才们。”
这句话犹如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那原本看着还娇俏可爱的女孩子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我的大铁枪呢,我要把他们一个个给挑了。”
这句话吓得秀才们一个个魂不附体。
大铁枪自然是找不到的,那个女孩子却是毫不放弃,挥舞着小拳头就冲了上来,看那架势,自然是要将他们狠狠地揍一顿的。
亏得那王子凌眼疾手快,拼死护住了这些秀才,为此,王子凌可付出了代价,两个眼眶现在还是乌青乌青的。这还不罢休,那女孩子手一抖,王子凌就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这要是摔实了,非得半天起不来不可。
幸亏有人跟了出来,一下子就接住了王子凌,当时看那王子凌,脸色都已经吓白了。
那人大声喝斥了那女孩子一句,那女孩子颇不服气,撅着嘴顶了几句。
终于还是没有再动手,但那女孩子临走时丢下了一句狠话:“我这就去拿大铁枪,今天非把你们给挑了不可。”
这句狠话在秀才们耳边盘旋飞舞,久久不去。
他们深信这句话,这可不是说着玩的,那女孩子一定是说得出做得出的。
许慎言坐在上首位置,并没有立即说话。他观察着这些秀才,自然看得出他们心中的惶恐不安。
坐了一会,秀才们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谢天清首先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道:“许相公今日相邀,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许慎言压了压手,说道:“坐下来说话,我们今日说话,不要太客气,有什么说什么,也用不着站起来,就坐着说就行了。”
王子凌说道:“当日邀请时就已经说了的,事关各位的前途生计,今天坐在这里商谈,自然就是说这些。”
他乌青着两个眼眶,看起来倒象是一个大熊猫。当然,在座的各位,除了许慎言以外,没有人知道大熊猫是什么模样,甚至都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谢天清说道:“正因为事关前途生计,所以我们才冒昧前来,只是如何才是前途生计,还请许相公明言。”
许慎言说道:“在开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先问各位。”
“许相公请问。”
“县衙到底给了你们多少两银子?”
此话一出,众秀才皆哗然。
真的要报复了?真的要将银子拿回去了?可是大伙儿都穷,在座各位中倒有多半都将银子买了米和油盐,还有很多还了历年积欠。此刻腰包早就空了,哪里还能还得出来?
谢天清再次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许相公问这些到底是何意?”
许慎言摇了摇手道:“大家放心,我不是要收回那些银子。银子既然给了你们,那就是你们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拿到了多少。”
谢天清惭愧地说道:“谢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许相公见笑了。不瞒许相公,在座各位,全都是拿的十两银子。”
许慎言“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大家看着他深思的样子,一个个莫名其妙,谁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想了一会,许慎言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了,那些我们无需追究。现在我们来说正事,今天叫各位来,不是别的,是为了解决各位的生计问题而来。”
话刚说完,秀才们的议论声又起。
谢天清再次拱了拱手说道:“还请许相公细说。”
许慎言道:“各位原本都是教私塾的,虽说赚不了多少钱,但养家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只因萍城理工学院的开办,抢了各位的生源,使得各位私塾闭馆,生计成了问题。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前的恩恩怨怨,我们也不去提它了,就当它没有发生过。所谓孔孟圣人之争,也不过都是些口水仗而已,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相信各位也都明白,甚么学问见识,都是假的,能填饱肚子,养活家人,那才是真的。大家也饿了那么久,相信体会一定比我许某人要深。所以,我现在也不说虚言,撂一句话在这里,我给你们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为我而工作,我保你们以后衣食无忧,若是工作勤勉,甚至还能成为小富之家。”
这下议论声更大了,说来说去,原来这个许相公是想雇佣他们哪。
其实雇佣二字,并不丢人。他们读了这么多书,有时被别人请去做西席,说白了,也是受人雇佣而已。而且做西席也并不是长久的活计,有时三五个月,最多也就是一两年,月俸还不高,普遍也就是一两银左右而已。养家糊口基本够用,想要存下一点那是千难万难。
许慎言看他们的议论声音稍低,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许各位月俸都为五两银,以后,我会视各位工作表现情况,酌情增加。不管怎样,保证胜过你们开私塾或去做西席几倍有余。各位尽管考虑一下,若有不愿意的,许某绝不勉强。大门随时开着,有不愿意的尽管请便。不过,若是有那本不愿意,走出去又后悔了的,对不起,请恕许某不再接待。”
这下,就有人耐不住了,说道:“请问许相公,你雇佣我们做些什么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