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帮瘟神,掌柜的总算是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这帮大爷拿刀弄棍的,真是要人老命了。”
马二道:“这些人也就是吓唬一下罢了,真要是动刀子,我怕他们没这个胆子。”
掌柜的变了变脸色,他并不想开罪这个有来头的伙计,只好含糊地说道:“你先去忙吧,以后有什么事情记着不要再强行出头了。”
马二不置可否,自行去了。他并没有什么好忙的,无非就是四处转悠一下罢了。
伙计们见马二敢于那样对混混们说话,有佩服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惧怕的。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马二得罪了这些混混,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他不好过并不要紧,可千万不要殃及到自己啊。
围观的人群见好戏已经散场,也就陆续散去了。不过许氏工坊的大方手段依旧让他们震惊。能够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千两银子出来,破财消灾,这份魄力,不是谁都有的,更不是谁都能随便拿出这笔钱的。他们在羡慕这些混混好运的同时,自己似乎也有一点动心,特别是对于隐藏在人群中的某些大势力的探子来说,许氏工坊就是一只香喷喷的肥羊啊。这个信息只要报告上去,岂不是立了一个大功?
但是对于比较精明的人而言,许氏工坊的表现更让他们看不懂了,这是一只肥羊不假,但这只肥羊表现得也太温顺了吧,就算是害怕那些砍刀棍棒,也不至于被人一吓,就立马奉上一千两银子吧。这种毫无反抗的表现,不太应该出现在这么一个有钱的店铺里面。要知道有钱固然是好,风险必然也大,就凭许氏工坊这种毫不设防的作风,他们怎么保得住自己的钱财?你再会挣钱,也禁不住这样每天几百上千的花出去。保不住钱财,那许氏工坊根本就应该是开不下去才对。
有问题啊,有问题,不少人心中都是这样念叨着。
对于处于观望状态的那些混混们来说,他们正面临着一个最为重要的选择,那就是该不该向许氏工坊低头认输。
自己家门上面的那些油漆还没有干,看上去就象鲜血淋漓一般,饶是他们这些在刀头上面打滚的汉子,想着自家门上那把雪亮的匕首,想着那两个黑色大字“三天”,想着红得刺目的油漆,心里就会发毛。这件事情透着一股诡秘,透着一股阴森。
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干出这件事情的人并没有透露他是谁,可那个“三天”却又透出一个明显的警告意味。三天自然是一个期限,可这个期限是干什么用的呢?他是让人在三天内退还赃物,还是在三天内向人家赔礼道歉呢?退还赃物或者是赔礼道歉的对象是谁?你老人家都不指出一条明路,让弟兄们怎么活啊?若是三天内大家还猜不出这个对象,到时候被人摸到床上,一刀下去,那死得才叫冤枉呢。
谁说混混不怕事?遇上了这种人,他们就怕得要命。
他们看不懂许氏工坊,自然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向许氏工坊赔罪。万一干出这件事情的并不是许氏工坊的人,那岂不是白赔罪了?到时候灾祸依旧降临,他们更会觉得冤枉。
至于许氏工坊里面的那个伙计,他们也都看到了,可是并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因为那人太普通了,既不精壮,又不高大。说话更是象个楞头青一样,没有轻重,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不提他们的惴惴不安。这一个白天过去了,并没有再发生任何事。
然而傍晚的时候出了大事。
一条消息在第二天一早便震动了长沙府,几乎是在昨天傍晚的同一时刻,有五个人在家中遇袭,其中四个人的左手被砍,另外一个人除了被砍掉左手以外,右手也被斩掉两根手指。
这五个人就是出现在许氏工坊中的五个混混,被多斩掉两根手指的人就是二哥。他们白天从许氏工坊勒索到的钱财不翼而飞。
根据混混们的交待,行凶的人全身黑衣,蒙面,武艺高强,混混们遇袭后几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一招之下就被踢翻在地,然后只见刀光一闪,手就被砍了。然后那些人呼地跳上屋檐,如飞般地去了。
整个过程,那些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凶悍的格斗,冷酷的下刀,然后就是飞檐走壁。听上去就象是传奇故事一般。
所有听到这个案情的人,第一反应就是:高手,这些人绝对是高手。
用高手来对付混混,就好比杀鸡用牛刀一样,很是奇怪。
谁是凶手?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同一个地方。
几乎再也没有疑问了。做下这件案子的人除了许氏工坊的人以外,还能有谁?
可是奇怪的是,当天晚上,许氏工坊掌柜的宴请了长沙府的刘总捕头和他的几个兄弟,名目也是与白天的事情有关,那就是请求府衙对经商的店铺予以保护,以促进治安,不至于再发生这类敲诈勒索之事。
宴请是在长沙有名的邀月楼进行的,许氏工坊的所有伙计都被带到邀月楼拜见刘总捕头,其实这种拜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刘总捕头是何许人也,岂会愿意认识那些伙计?但事情巧就巧在,那五个混混被砍的时间就是发生在这些伙计拜见的时候,邀月楼在府衙附近,乃繁华之地,那五个混混住的地方却是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又脏又破,离邀月楼至少都有十里,这就完全可以排除许氏工坊里面的人作案的可能了。
但许氏工坊的伙计没有作案,并不代表许氏工坊就洗脱了嫌疑。因为世界上还有一种名目叫做买凶杀人,但这种事情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谁敢指证?要找证据,那就得先找到那些黑衣人,可那种高手,谁找得到?更不用说那些混混连对方的任何特征都描述不清楚了。
在这个时候,许氏工坊让所有伙计拜见刘总捕头的目的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帮这些人洗脱嫌疑,有刘总捕头作证,谁敢再怀疑?而且,邀月楼是个生意非常兴隆的地方,当晚看到那些伙计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要不是许氏工坊作的案,有什么必要给那些人洗脱嫌疑?他们怎么会知道在同一时刻那些混混们会被砍?
所以这个案子几乎不用查,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却谁都提不出任何证据。
事情微妙就微妙在这里,许氏工坊做下了案子,只差没有当众宣布他们对这件案子负责了。但他们显然是有恃无恐,摆明了不怕人来查,查也没用,他们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这是许氏工坊向外界发出的一个明显信号,别来惹我。惹我的话,先准备好自己的手。
这是一种狂放的宣言,这是对长沙府各大势力发出的一次严厉警告。
没有哪个势力敢忽视这个警告。
前车之鉴就在那里,许氏工坊在猴子面前宰了一只鸡,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效果。
案子不了了之,这种案子并不算大案,因为并没有死人,受害人又是平日口碑极差的混混们,所以没什么人愿意破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案。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府衙誓言缉凶之外,在随后的日子里,捕快们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联想到当夜刘总捕头欣然应约到邀月楼接受许氏工坊的宴请,有心人都从这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有猫腻啊,要说这中间没有点故事,谁肯信?
其实掌柜的和那些伙计们还真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牵连,掌柜的宴请刘总捕头,让伙计们前去拜见,这些都是马二让掌柜的这样做的。至于马二为什么能让掌柜的听命?很简单,幕后有人发了话。
通过这件事,掌柜的明白了马二为什么常驻许氏工坊,打理生意自己擅长,可这安全上的事嘛,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管才好。
那些观望的混混们终于看懂了风色,于是许氏工坊周围的人们又看到了一幕好戏。他们看见十几个混混一窝蜂地涌到许氏工坊的店铺里,一个个磕头认错,退还财物。平时这些人嚣张霸道,无恶不作。此刻却一个个乖得象孙子一样,只恨不能将头磕到地里去。
掌柜的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就明白了过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让人收下了财物,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这些人赶了出去。
事情还没有完。六天后,传说中被吓掉了魂的混混老大终于出现了,但出现的方式有些奇怪。他身后背了几根树枝,在离许氏工坊还有五十丈远的地方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几乎是一步三叩首,跪行着到了许氏工坊店铺门前,大声呼喊道:“我有罪,请许氏工坊饶恕。”
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混混老大这么一跪,当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过往的荣耀就不复存在了。从此以后,别说混黑道,就算做平民百姓,也会被人指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