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不着,一睡下就回忆起往事,心里沉重不己。伸出我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拨亮台灯,从墙里抽出一把小刀,开始去剜自己的心。在距离胸脐不远的地方用刀轻点,往高抬,直刺下来,我听到了皮肤的开裂声,刀子和骨头相抵的咔咔声。所有动脉静脉都被切断,血像泉水一样汩汩上泛,流到手上,像是触碰了丝绸一样润滑,一股腥味吸入口中,脑袋晕晕的,已有一点睡意了。我把刀插回原处,整个手掘进胸膛,寻了多时,没有找见自己的心。
背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冷汗,虽然我已经有了一点睡意,可是我还是不能睡,因为我的心没了,我得去找我的心。我趴到床底,对着下面厚厚的废纸板发呆,是不是在废纸板里呢?我把床挪开,挪开时发出的声响过大惊扰了楼下的邻居,我听到了他又在用锤子敲打房顶了,我拿出一把电锯,在地板上锯开了一个圆形的洞,被锯下的屋顶啪叽一下掉到下面,砸在了邻居的头上,邻居疼痛地捂着脑袋问我大晚上的为什么还不睡,我说声抱歉,邻居消了气,地板的圆洞下邻居躺在床上接着睡,我则把床下的厚纸板打开,见到了上面几个大字,不过我却不大认得,再把纸板塞回床下。
那就可能是在我的保险柜里了,因为我总是把一些贵重的东西放在保险柜里。解下腰间的钥匙,我来到保险柜前,麻利得开锁。里面有点暗,我点亮一盏马灯。
保险柜上层是我贪污受贿的一沓沓纸币。保险柜的中间是我写的私密日记,上面有很多灰尘,翻开日记的扉页,我见到了一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没有丝毫犹豫,我把日记烧了,当时的我可能对日记印象不深了,或很久都没有写日记了。再接着往下看,见到了很多的照片,照片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她是谁?怎么我没有印象?一个疑问冲上我的脑海,我哪里见过她,还是她就是一个陌生人?关上保险柜,我怀里揣了那张照片,继续在屋子的其他地方找我的心。
拉开了每一个抽屉,翻过了每一个角落,连天花板都仔细地找过一遍,可是我没有找到。“妈的,老子的心究竟拿去了?”,额头上滴着豆大豆大的汗,着急的我大声咒骂道。客厅的电话响了,我走出卧室,卧室里漆黑一片,我的手摸索到客厅的墙上,在墙上找到了开关,摁下开关,可是卧室里没有亮光。无奈,我摸黑来到电话处,接了电话。
我们沉默了好长时间,彼此双方一句话也没说。
“你的心在我手里!”,对方终于承认了。
“还给我!”,我命令他。
“你下来,我在街上”,他挂了电话。
鞋子都没穿我就下楼。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呼呼的风吹着我蓬松的头发,我来到大马路的中央。远处有车灯在闪烁,一辆车出现,在离我只有半米的位置,他踩了刹车。车窗是黑色的,连前面的挡风玻璃也是黑色的,我来到侧窗边,车主慢慢摇下车窗。
我想要开口,却被车主的模样惊住了,他的脸上没有五官,整张脸是模糊的,更像是一堵灰色的墙。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我。
“你见我的心了吗?”,我恳切的问他。
“什么,心?”,他疑问道。
“是呀,心!”,我强调。
“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心的!”
他撂下一句,我怔住了。可是我不相信,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摇上车窗,开车走了。我的心在反复的思考,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是没有心的?我的右手传来一阵熟悉的刺激,一个熟悉的场景似乎出现在我的眼前——“下雨天,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经过的人怀着诧异的心态注视着我,我也很纳闷,他们干嘛那样看着我,我的视线移到了手心,手心里是一个鲜红色的东西。”
不,我是有心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对,我要去找我的心。夜更黑了,我却沿着街道寻找,经过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想起了刚才车主的脸,我很担心自己的脸和他一样,于是把身子附上车去看我的脸,可是车窗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好吧,只得再往前走。一束黄色的灯光照在了一条小巷里,我被某种力量驱使进了小巷,在黄色灯光下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住,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敲了三下门。
门内没有声音,我又敲了三下。毫无预兆的,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的脸上有五官,大大的眼睛,细腻的鼻梁,鲜艳的红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女子问我。
悦耳的声音。等一下!我听过她的声音!裤子口袋里的照片掉出来,我和女孩同时弯腰伸出手,我们都注视着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照片上的女人是她。
“我们认识的!”,我发现道。
“不,我们···不认识,是···第一次···见面”,她掩饰道。
“我们一定认识的,不然你怎么解释照片?”,我质问道。
“上面不是我,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女子关门,我却拦住门接着问她:“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她的眼神里充满恐惧。
我怀疑我的脸变了模样以致于她才会对我感到害怕,于是我请求:“你能借给我你带镜子的小梳子吗?”
她呆住了,发怒地问我:“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不就是借一个镜子嘛!”
女子把屋门关上,从里面锁上,没了声音。我敲了几下,没有人回应,只得离开小巷子。
无意中来到一幢大厦,大厦的最顶层有红色的光,很可能是我的心。我乘电梯上去,电梯的周围墙壁黑兮兮的,就像是没有墙壁,脚下的白色的钢板发出诡异的白光。我把照片放在钢板上,想着等我从上面下来时再拿。电梯不再上升,周围还是黑暗。咦,我到了吗?因为没有电梯门,我无法判定我是否已经到了大厦的顶程。我试着把脚伸向白色钢板的边缘,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脚可以触碰到一些很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我用手触碰黑暗,黑暗像心脏的内壁一样软。
一个大胆的念头袭击了我,我用手抓住黑暗,像撕扯宣纸似的吧黑暗撕开一个口子,见到了红色的光明。没错,是我的心,真的是我的心!我从撕开的口子爬出去,来到心的旁边。它很大,我根本不能把他在装进我的胸膛,没有办法,我把心一点点撕下来,一点点的填进我的胸膛。把最后一点心填进了我的胸膛,我疲倦的倒在地上,胸膛涨得厉害,没有丝毫力气起身。
鼓起的胸膛慢慢像雪球一样消融,我叹口气,可算是把自己的心找回来了。摸着自己的胸膛,我的体内觉得踏实,不对,应该说,心里觉得踏实。
下楼时,我回到电梯,在电梯白色的钢板上发现了我刚才留下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的脸变得模糊。眼睛,鼻子,红唇都消失了,只有一张没有五官的皮。我把照片拾起,撕碎后洒在地上。来到低层,电梯白色的钢板和底层大厅的地板连在一起,我踏出电梯,离开大厦内部,在外面的大街上长叹一口气。
周围所有的大厦都亮出红色的光,就像一个个亮在黑夜里的心。街道上现出了人,可是他们的模样很奇怪,脑袋上顶着一个个的针筒,随着人的摆动,针筒内的红色液体不停地往脑袋里打,打完一筒,又冒出来一筒。很好奇的我拉住一个行人问他:“为什么会是这样?”
面无表情,神情僵滞的,他对我说:“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走了,留给了我行尸走肉般的背影。不管了,先回家吧,把心拿回家再说。这时,一个身着肩章的人从后面抓住我的肩膀说:“你头顶上怎么没有针筒?”
“本来就没有呀”,我的解释可能于他有点狡辩。
他举起了右手,右手里有一个针筒,针筒里是红色的液体,他想扎进我的脑袋,可是我挣脱了他,夺路狂奔。经过的行人先是用异类的目光盯着我,随即也举起了右手,每个人的右手里都有一只装满红色液体的针筒。
我在前面跑,人群在后面追,我跑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停下。后面的人群也停下。他们中有一个身着肩章的人一步一步靠近我,我跑起来,身后的人群也跑起来,我停下,他们也停下。来来回回十几次,我累趴在地上。
身着肩章的人把一个红色针筒刺进我的脑袋,脑袋像是裂开了,天地在旋转,脸上的青筋暴露,我呐喊一声,却听到了周围人一阵哄笑声。我伸出手,想把针筒从脑袋里拔出来,可是身着肩章的人用粗壮的手把针筒向我的大脑再推进了一下,一种剧痛摧残了感觉神经,我昏厥过去。
醒来是一个白天,是个阴天,乌云聚集。我从地上爬起,一个人上来和我握手,我揪住他的脑袋往路灯上磕,磕出大滩的血,血滴像是有腿,爬向路灯顶端,灯光变成了红色。周围的人涌上来,一个强壮的汉子挥舞砍刀把我抓的人的脑袋削下来,半个脑袋咕噜掉在地上,我依然见到了天灵盖上扎着的红色针筒。人都死了,怎么针筒还扎在人的脑袋上?
带着疑问,想做个实验,趁人不注意,尾随一个小男孩到一家公厕。进到公厕,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他推到墙上,用尽最大的力气去拽他脑袋上的针筒,我只想试试能不能把针筒拔出来。刚摸到针筒,手像触电般疼痛,我强咬牙,使出力气拔,小男孩喊痛,我没有理会,针筒似乎也拔出一点来,此时我注意到小男孩的眼睛流出血,他的手挣扎在裤子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扎到我的腿上。我放开了握紧针筒的手,退后,手抓住匕首,从腿上抽出来,表情变得惊悚恐怖。
小男孩害怕地后退,我一步步向前,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脸说了一句:“你是个孩子,不应该也被同化的!”
小男孩回答我:“我不知道什么叫同化,只知道从我生下来起,世界就是这样的!”
我一瘸一瘸地回到家,打开房门,望着无比熟悉的一切。我想做个改变,即使被污染了,我也要做个改变!
把家里的沙发拖到客厅的中央,我趴在上面,把一面穿衣镜置在头前,眼睛瞪着镜子里的红色针筒,我伸出手小声地倒数着:“三····二····一!”
我握住了红色针筒,触电般的感觉又有了,我咬牙,牙嗞流嗞流响,忍耐的口水落到沙发上。针筒丝毫没有拔出来,我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头仰起,身子像个向上弯曲的弧线,眼睛变得很红很红,我嘶吼着,奋力拔针筒。电流烤灼着我浑身的皮肤,我还是不放弃,疼痛地实在忍受不了了,我把头低下,嘴巴啃咬着沙发上的毛皮。拔出一点了,我有了希望,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针筒拔出来。
一股强大的电流从针筒流到我身上,我像是被千万只蜜蜂蛰了,消逝了意识·······深夜的凉风吹醒了我,我在浑身的颤栗里睁开眼睛,眼前的镜子里出现了我脑袋上扎着的红色针筒,我悲痛地愤怒,进到厨房里拿出一把匕首,对着镜子沉默半响。
我以前的模样哪去了?我不要现在的模样,不要现在的一切。对,我不要现在的一切。
“我有的选择!”我对着苍天吼道。
照着镜子剜自己的脑袋,我要把红色针筒像大树一样连根拔起,我相信一切都有根!难以承受的血河倾泄,我的脑袋削去了少半,红色针筒还是没有被挖出根。深深地一剜,手再去拔,一个红色的针筒到了我的手里····握着针筒,我幸福地笑了,因为我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