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7点左右,是病房交接班的空当。马兰花收拾了些细软装进背包和手提袋里,穿上白大褂戴着大口罩就直接从家属区去了B病区。此时的B病区还没有C病区那样严格监控,也不需要门禁卡,只需要值班保安确认即可放行。那个值班保安认识经常来看嫦娥的马兰花,还对她点头哈腰地问好。
她坐电梯上了三楼,走廊里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她顺利地穿过又一个保安看守的铁门,到了301病房,推开了虚掩的门。
嫦娥还在婴儿般裸睡,脸上带着好像总也干不了的泪痕。邱寒兰的床位刚好空着。她还是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用秃毛的牙刷反复刷牙,总觉得口里有一股像吃过人的血腥味。
自从上次想带嫦娥回家被罗蔓劝止后,邱寒兰就变得更加狂躁不安,疑神疑鬼。护士乔烟昨晚洗澡时不小心碰翻了她的漱口杯和牙刷,被她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骂了大半夜。乔烟只好用被子蒙住头,塞住耳朵,天快亮时才睡着。
窗外那一大群乌鸦因为邱寒兰已多日不再喂食,大都冻饿得奄奄一息,哀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马兰花怜惜地轻拍了两下嫦娥露在外面的肩膀。嫦娥艰难地撑开眼皮,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女人在面前晃,差点惊叫起来。
马兰花赶紧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拉下口罩,对她耳语说:“嫦娥,是我,别吱声,我带你去另一个城市跳舞,好吗?”
嫦娥疑惑地点点头,顺从地起床,让马兰花给她穿上保暖内衣,羽绒服,保暖靴,戴上绒线帽,帽檐拉得很低。趁邱寒兰还在刷牙,马兰花拉着嫦娥悄悄出了病房。
不料,她们刚出门就撞上了要来给嫦娥查体温和血压的潘芸。她是新分来的实习护士,刚代替值夜班的冯丽娜上岗。潘芸不认识马兰花,惊问:“您是哪位,要带嫦娥去哪儿?”
马兰花冷冷地扫了一眼潘芸,贴着她精灵一样的尖耳朵说:“我是C病区的马医生,嫦娥是我送过来做治疗的。现在雷院长指示,要我带嫦娥回C病区。”
“雷院长指示?”潘芸如雷贯耳,犹疑地让开道,怯怯地问了一句,“那要不要跟黎医生打个招呼?”
“我已经通知过他了!”马兰花没有停留,拉着嫦娥的手快步前行。走出这一楼层的铁门和B病区大楼自动门时,保安还一律鞠躬道别:“马医生,您慢走!”这是罗蔓为提高B病区整体服务水平,教给他们的日式礼节。
外面还在下雪,雪势不大,却像春风吹散的柳絮一样密集。马兰花拉着嫦娥冰冷的手快步穿过人行道,来到B病区地下停车库。停车库里光线很暗,因为大雪封岛,来就诊的病人锐减,车停得也不多。马兰花给黑娃打了个电话,像平常一样下指令道:“黑娃,请马上到车库来!”
嫦娥冷得像跳踢踏舞一样交替跺着脚,好奇地问:“马医生,你带我走,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世界末日要不要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走,你我的末日就要来了!”马兰花半真半假地说。
“真的?”嫦娥吓得浑身发抖,眼神也像病猫一样可怜。
“别怕!跟我在一起,你就会没事!”马兰花抑制不住地上前抱住了嫦娥,拥她入怀,心脏扑通直跳,血流加快。她发觉自己不可救药地,爱的还是像嫦娥这样楚楚动人的女孩。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黑娃才穿着绿色救护服匆匆赶来。见马兰花穿着白大褂,还带着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女孩,他跳上车发动引擎,在轰鸣的声音中回头又多看了漂亮女孩几眼,忍不住问:“马医生,这么冷的天,我们是什么任务?岳芳他们几个呢?”
马兰花拉开车门,把嫦娥先推上车后座上,避着嫦娥塞给黑娃三百元钱,还故作亲昵地咬着他的耳朵说:“黑娃,我侄女来我这里玩了几天,她吵着要回昆明过圣诞节,我送她去赶八点的火车!”
“好咧。”黑娃受宠若惊地应道,同时开动救护车驶出了地下室。在经过疗养院大门时,保安因为跟黑娃混得烂熟,还经常一起斗地主,没有检查就放行了。
黑娃没有认出坐在后排扒着车窗看湖边雪景的嫦娥,是祭祖节那晚抓过来的流浪女孩。他哼着那首《掀起你的头盖骨》歌儿,在雪地上把车开得飞快。在经过那段他险恶的山路时,他指着肇事的地点邀功说:“马医生,你不用担心,那个从地下室逃跑的病人还有接应他的一个女的,我在这里把他们都干掉了!”
马兰花一时没听明白:“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从后面连吓带撞了一下,那个开车的女的就吓慌了,一头冲进了北湖,不撞死也会被淹死冻死,哈哈!”黑娃得意地说。
“你个苕货,谁让你干这样的苕事?”马兰花更加惶恐不安。死了两个记者,事情也变得更严重了,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都是雷院长让干的,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将功折罪!”
“什么将功折罪,你这是罪加一等!”马兰花颓然地仰坐在车座上。看来她这次出逃是唯一可能的活路。
在下坡拐弯的北湖环路上,车流陡然汹涌起来。更不幸的是,在一个拱桥处还发生了一起四车连环追尾的严重交通事故,将两股车道几乎堵得严严实实。
马兰花一看急了,让黑娃想办法一定要冲过去。黑娃不慌不忙地拉响救护车的警报,不顾一个血流满面的车主搭他们的顺风车去医院的苦苦哀求,硬是像推土机一样用车头强行推开几辆被撞烂的小车,把车开了过去。
前面的路也堵得一塌糊涂。他从一字长蛇的汽车缝里钻来钻去,走走停停,花了近半个小时才驶入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