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与吴子莲在楼下餐厅吃了一个黑羊肉的鸳鸯火锅,还对饮了一瓶长城干红,酒足饭饱地上楼回了402房间。黎峰打开了暖气空调,就去了洗手间。他与吴子莲仅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上厕所,说明他们之间已是平常小夫妻那种浪漫与庸俗混杂的实质关系。
吴子莲脱下羽绒服和羽绒裤,穿着纤薄的秋衣,像美人鱼一样躺在床上闭眼小憩。从昨天到现在,黎峰反常地没向她提嫦娥的只言片语。她也很关心嫦娥的近况,便忍不住问:“哥哥,你那个嫦娥宝贝治得怎么样了呢?怎么没听你说起她了啊?”
“别提了!她总是跟同室雷公明的前妻邱寒兰干仗。昨天我跟她面谈时一言不合,她站起来就往外跑。被保安抓住后,罗蔓那个黑寡妇要关她两天禁闭!”坐在马桶上的黎峰憋了一肚子气地说。他刻意扔出去的烦忧,像飞旋毒镖又转了回来,让他的心跳又遽然加速。
吴子莲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在的这几天,雷院长会不会把嫦娥带到地下室开颅呢?”
黎峰忍住不快回答说:“应该不会!警察昨天在龟岛的乱坟冈发现了一具白骨,怀疑是雷公明老婆的相好,雷公明用最野蛮的手段给他开颅切除了额叶,然后叫人扔过去的!他叫黑娃开车把钟剑他们撞进湖里也东窗事发了。听说他这几天焦头烂额的,还宣布暂停了街头猎头和开颅手术等非法的活动!”
“雷公明也太猖狂了,连记者也敢杀,他真是一个大魔头!”吴子莲愤愤不平地说,“警察为什么不马上抓他呢?”
“警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铁证不敢贸然行动!”
“他们需要什么样的铁证?”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要捉奸拿双,抓现行啊!”黎峰调侃了一句。
“如果他们给嫦娥做手术,算不算抓现行呢?”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昨天上午我偷偷去找警察谈过。他们说,就嫦娥现在这种病,做开颅手术也不为过!唉,钟剑如果不被灭口,应该早揪出雷公明这个老狐狸的尾巴了!”
“那你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治好嫦娥啊!”吴子莲总觉与嫦娥同病相怜,就像同一枝子上的梅花面临着同样的红颜薄命。
“我前几天去总部医院看望正在放化疗的宋医生,他跟我说,嫦娥有可能是恶鬼附身,让我找圣恩堂的白帆牧师帮她赶鬼治疗!”
“赶鬼治疗?”吴子莲读过新约里记有耶稣赶鬼的故事,她像宋圆圆一样,对现实中莫须有的赶鬼也半信半疑,却有着一睹为快的好奇。
“我也不是太相信,但总比眼睁睁看着嫦娥被拉去开颅要好!”黎峰哗地冲了马桶,边洗手边说,“我跟白牧师联系了一下,她说最好将嫦娥带到教堂去治疗。可B病区现在也管得很严,带嫦娥出去根本不可能。”
“哦!”吴子莲若有所思地说。她似乎有了一个好主意,可她还有些犹豫,就没有说出口。
正在此时,黎峰放在外面桌上的手机突然像水滴“滴答”一声。
吴子莲叫了声:“哥哥,你手机响了!”
她不由分说便打开。一条新的短信。她像敲锣宣布进入拳击开始一样大声念道:“亲爱的驱魔者,你现在哪里呢?周日上午去教堂做礼拜吗?我们同去可好?”
“哥哥,谁是驱魔者?”吴子莲像打出了一个试探性的刺拳。
黎峰唯有闪躲:“这是宋医生的女儿宋圆圆发过来的。宋医生说他做了一个异梦,梦见我成了一个跟随耶稣的驱魔者。所以宋圆圆就这么调侃我!我也觉得这是宋医生病重时谵妄的话,我根本不信什么耶稣,怎么可能成为跟随他的驱魔者呢!”
“宋圆圆是干什么的?”吴子莲敏锐地抓住了黎峰的空当。
“在美国读生物学博士。”黎峰推开门出来,身体贴靠着吴子莲说,“我跟她在她老爸的病房见了两面。她跟白牧师熟,也想去看下她怎么赶鬼。”
“哦,还是博士,你移情的级别越来越高啊!虽说只见了两次面,但你们在手机和网上聊得挺火热了吧?要不然,她怎么会称呼你亲爱的驱魔者呢!”吴子莲推开黎峰,像要爆炸式进攻一样,她的小胸脯剧烈起伏,空气里也充满火药的味道。
“你在淘宝购物还一口一个亲呢,宋圆圆在美国耳濡目染说话不是更大胆开放吗?”黎峰像被吴子莲压到了拳击台的死角,身体靠绳,只有招架之力。
“是啊,再开放就跟你开放到床上去了!”吴子莲发出致命一击。
黎峰晕头转向,只好采取搂抱战术,将吴子莲拦腰放倒在床上。
而吴子莲把头扭向了一边。她可不想在此时向黎峰妥协,她也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而是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对他这只也会伺机偷腥的大猫时刻保持着警戒之心。
说来话长。她与黎峰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在神农架板仓的一个小山寨里长大,曾比邻而居。在她七岁那年的夏天,连日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她家西边的一间土屋先倒塌,活活压死了睡梦中的父母,她却拉着五岁弟弟吴子涵跑出了摇摇欲坠的东屋,侥幸活了下来。黎峰的父亲与吴子莲的父亲同是木匠,是同门师兄弟,就出面收养了吴子莲姐弟俩。
从此,吴子莲与大她两岁的黎峰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直叫他“哥哥”。但有传言说,黎峰与吴子莲本来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吴父是无能的太监,黎父与吴母勾搭成奸先后生下了吴子莲和吴子涵。发生泥石流时,吴母本来已跑到了门槛边,但已被泥浆淹过半个身子的吴父为了报复就死死拖住了她的一条腿……
这些流言并未得到证实。但黎峰的父亲对吴子莲姐弟俩确实视同己出,照顾有加,还供吴子莲与黎峰一样考上了大学。
吴子莲上了大学后还叫黎峰“哥哥”,并对他产生了刻骨的单相思。但黎峰却真的把吴子莲当成了妹妹,他甚至还张罗着把她介绍给自己一起踢球的好哥们做女朋友。他与别的哪个女孩恋爱了,也跟吴子莲毫无保留地分享他的点滴感受。因为身强体健相貌堂堂,学习成绩优异,加上可能遗传了他木匠父亲沾花惹草的基因,黎峰颇有异性缘,换女朋友也像换外套一样频繁。当然,当时作为穷学生的他也没有几件外套。这些吴子莲并没有太在意,觉得只是他过剩的荷尔蒙作怪。他逢场作戏够了,厌倦了,就会蓦然回首,发现唯有她在灯火阑珊处。
然而,黎峰竟然一头坠入爱河,真爱上了校广播台长相和声音都很甜美的女主播林芝兰。为了追林芝兰,他不惜饿肚子省下生活费买玫瑰请看电影K歌,也跟她在外面的星级宾馆开了几次房。可最后林芝兰还是嫌贫爱富,毅然投入了一个开着凯迪拉克的富二代的怀抱。
失恋的黎峰一蹶不振,经常酗酒旷课,还有几门功课挂科。有一天,喝得醉醺醺的他去找那个公子哥决斗,结果被几个街痞在半道上就揍得鼻青脸肿。幸亏吴子莲担心黎峰出事,一直暗暗跟着他并及时报警,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几个街痞一哄而散,公子哥也逍遥法外。但黎峰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差一点刺破了肺。因没有合并血气胸,医生建议采用保守治疗。黎峰穿胸带固定了三个月。是吴子莲经常来照顾他,还花光了她暑期家教所有挣的钱……
吴子莲学拳击除了防身之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看到黎峰挨打她却只有跺脚哭叫的份儿。就像幼时黎峰处处保护她一样,她也幻想,如再有情敌或街痞攻击他时,她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之后,黎峰却浪子回头,戒了酒,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精神病学及应用心理学专业的学习上。他在为不值得的女孩耗费太多的情感和精力后,也渐渐感觉到了吴子莲一颗对他
守.身.如.玉
的心。
在暑假的一天,他靠家教挣了一千多块钱,就请吴子莲在校内小酒馆里吃饭,破例喝了几瓶啤酒。结果两人都喝高了,相扶着回他宿舍时,因为天气闷热雷雨将至,吴子莲只穿了一条短薄纱裙,玲珑有致的身材清晰毕现。黎峰眼前一亮,也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的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
而他,也让她等得太久了。
窗外天昏地暗,雷电交加,狂风暴雨接踵而至,法梧上吱吱叫的雄蝉也暂时关闭了腹部吸引异性的发声器……
从此,她就死心塌地成了黎峰的女朋友。却对黎峰过去的那些风流韵事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想反攻倒算。或者防范于未然,拒情敌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