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了两天,多日的残雪尚未融尽。周六傍晚,天空又彤云密布,暴风雪卷土重来。吴子莲和黎峰和着窗外竹林在风雪中发出的天籁之音,倾心交流,时光也似乎呼啸倒流到他们过去在一起的所有美好时光,点点滴滴不胜唏嘘……
之前下去吃晚餐时,他们发现餐厅和客舍大堂里竟然空无一人,那几个服务员和保安貌似集体罢工了。天黑路滑,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只好回到房间,吃了些自带的面包饼干,喝了两大杯热咖啡充饥。
生活中有一种“回报递减定理”,即我们对某事的体验越多,它所产生的效果就会越少。换言之,情感体验若是连续重复,便不可能产生相应效果。就像第一个蛋卷冰淇淋味道很美,第二个也还不错,但第三个会让你恶心。这条定理似乎对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是成立的,但唯有一条例外,那就是爱情。爱情似乎可以无限重复,而且每一次都会有相应的效果。而吴子莲本就跟黎峰自小结成了牢不可破的感情,所以在尽情享受了一场爱情盛宴后,她每一根超敏感的神经都获得了空前的满足。从此,她可以完全地信任他,竭力全力地帮助他成为他注定要成为的驱魔者……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眼睛红红地起床。他们收拾好行李下了楼,却发现大堂里还是空荡荡的。黎峰扯着嗓子叫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出来。他只好把补差的300元房费压在柜台上,还附了张留言条。柜台上的电脑还开着,自动变幻着各种气氛诡异的风景桌面。
吴子莲扯着黎峰的衣袖催他快走。她仿佛感觉到那些恶鬼都埋伏在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味。而那些服务员和保安说不定早被它们分而食之了。因为走得匆忙,她甚至将黎峰送她的那串珍珠项链遗忘在了房间。等她想起来时,也不敢再回去拿。
黎峰好半天才发动几乎被冻住的雪佛兰,在冰雪中艰难前行。吴子莲不敢回头,但她可以想见绿野客舍的每扇窗户后面,都有多双吃人的眼睛。只是忌惮阳气冲天的黎峰,它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植物园里不见一个人影,大门口也无人值守,像成了一座恶灵侵占的陵园……
因为一路风雪肆掠多处堵车,九点十分,黎峰才赶到亚脑中心。宋圆圆穿着军绿色大衣戴着红色绒线帽在大门的风口等,不断地搓着手跺着脚,苹果脸蛋冻得通红。
黎峰按了两下喇叭。宋圆圆欣喜地跑过来,打开后车门,便一头钻了进去。
吴子莲正在后座矜持地看着她:“你是宋博士吧?我是吴子莲,黎峰没跟你说起我吧?”
宋圆圆一愣,想起那条信息中的“我们”,马上明白了状况。她重重地撞上车门,挨着吴子莲坐下,笑吟吟地开玩笑说:“怎么没说,黎医生说你是个才女,没想到吴妹妹还貌美如花。呵呵,像我一样才貌双全!”
宋圆圆尽管心里爱慕黎峰,可她还没有丧失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在研究动物性行为中也发现,只有雄性会为争夺配偶而战斗,而雌性动物很少会为了争夺异性而争斗,除了黄脚三趾鹑之外。
这种羽毛艳丽的雌鸟在初夏的夜晚高声大叫,发出“布——呜”的求偶声勾来吱吱叫的雄鹑,并围着它转来转去,作出各种炫耀姿态,卖力讨其欢心。如果此时有其它雌鹑闯来,它就会大打出手。而之所以发生这种角色逆转,是因其雌性的体格比雄性高大20%左右,占领领地的是雌性而不是雄性。而且,在它们的小鸟孵化前,雄性血浆中睾酮和双氢睾酮的浓度比雌性高,但在生育过程中骤降下来。而交配过的雌性睾酮浓度比那些未交配的雌性高7倍,因此变得凶狠好斗。
黎峰从车内后视镜中看见吴子莲与宋圆圆相聊甚欢,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他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一路呵欠连天地抵达了位于胭脂路附近的圣恩堂。
礼拜在这座墨绿色教堂的二楼已经开始,会众济济一堂。在东面附着圆形彩绘玻璃的巨大鎏金十字架下,穿着白色长袍、一头银发的白帆牧师站在木质讲坛上,正在神采飞扬地讲道:“世界末日何时来”。宋圆圆在左侧的条椅上找到三个空位置,与吴子莲和黎峰依次坐下。
白牧师像拉斐尔画的圣母一样端庄温婉,讲道颇有气场,声音温和却内含着激荡人心的力量。但黎峰实在太困了,不断打着瞌睡,硬撑着才没有当众出丑。而且,他只听进去了白牧师讲的三句话:一是耶稣是木匠的儿子,却因为爱世人,被挂在可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十字架上;二是这个世界像所有生命体一样确实有一个末日,只是什么时候来,没有人知道,连耶稣也不知道,只有天父耶和华知道。三是魔鬼会搅乱人心,包括散布虚假的末日信息。只有靠耶稣的力量,才可以抵挡撒旦一切末日的谎言……
而他身旁的吴子莲却听得入了神,丝毫没有倦意,还用胳膊肘碰了黎峰几次,让他专心听讲。
黎峰还是昏昏欲睡,直到被一阵凶猛的狮子吼吵醒。
“末日就要到了!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前排靠右的位置,一个一头鬃毛一样长发的男子挥舞着双臂站了起来,向白牧师怒吼着示威,嘴里血沫横飞。吴子莲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从头到脚缠着白色裹尸布的厉鬼,唯一露出的三角眼放射出骇人的凶光。
她吓得靠进了黎峰的怀里。黎峰也吓了一跳:怎么教堂里也有如此躁狂的疯子?
“这是上帝的圣殿,请你安静地从这里出去!”白帆指着西边的门口对丧尸一样的男子严肃地命令道。
男子瞬间闭嘴,低着头耸着肩脚步杂沓地走了出去,震得木头地板嗡嗡直响,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魔鬼小分队在溃退……
礼拜堂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吴子莲把手掌都拍痛了。她亲眼看到白牧师一句话就把那个污鬼所附的男子轰出了礼拜堂,就对她驱魔的能力深信不疑。
白牧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讲道,并用一句话作结:“魔鬼撒旦像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所以,我们在世界末日谣言满天飞的时代更要警醒自守,紧跟耶稣的脚步,尽可能地驱魔救人!”
白牧师讲道后,伴着钢琴弹奏的赞美诗的优美旋律呼召人归主。在宋圆圆的鼓励下,一直对耶稣颇有好感的吴子莲第一个站了起来,拉着黎峰的手要一起去台前。可黎峰却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归信,便侧过身,让吴子莲一个人前去。
吴子莲也没强求。她随其他几个人一起走到摆满百合花的台前,接受白牧师的祝福祷告。在认信归主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天眼突然又开了,只是这次看见的不是恶灵污鬼,而是很多穿着闪光白衣的天使从天梯一样的十字架上下来,像外面纷飞的雪花围绕着他们欢快起舞。一股愉悦的暖流也似乎自天而降,从她的头迅速流到了双脚,让她浑身颤栗,禁不住热泪盈眶……
直到此刻,她一直担惊受怕的心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奔腾不息的极大欢乐。她觉得自己也从噩梦的重担中解脱出来,仿佛新生婴儿般第一次呼吸到了自由新鲜的空气。从此,她可以坦然承受命运中发生的一切,无论是福还是祸。
但黎峰对吴子莲的心理巨变却毫无觉察。他认为这类刻板的祷告仪式也很搞笑,他纯粹出于礼貌才低下头,并鹦鹉学舌一样说着“阿门”。
宋圆圆朝他身边挪近了些,冲他微微一笑:“你女朋友真不错!”
“是吗?她就喜欢出风头!”黎峰对回过头还抹着眼泪的吴子莲感到有些害臊。崇尚理性的他从不喜欢当众暴露自己的感情。可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怎么这么困?昨晚你们在干嘛呢?”宋圆圆明知故问。
“哦,我们为要不要做驱魔者争论不休。”黎峰脸红地说。
“结论呢?”宋圆圆看着吴子莲朝他们踮着脚一路小跑过来,小声问。
“莲子对做驱魔者很感兴趣。她还说她有什么阴阳眼,能看见那些恶鬼。嗐,打死我都不信!这一定都是她的幻觉。她从小就有点神经兮兮的,我可不能鼓励她这样的幻觉,否则会出现精神问题的……”黎峰有所隐忧地说。
宋圆圆为吴子莲辩护道:“这不一定是她的幻觉啊!说不定她真像白牧师有这种透视的异能呢!”
“你们在说我什么呢?”吴子莲一屁股挤坐在了两人中间,脸还激动得一片绯红,两眼泪光闪烁地问。
“说你刚才表现超级棒啊!”宋圆圆搂着她的肩膀亲然地夸道。性情相近的女孩子之间总是有一种天然亲密的关系,好像似曾相识燕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