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分微醺的罗蔓一路听着法国情歌,飘飘然地驾车直奔雷公明的湖边别墅。在经过鸦尸遍野的乱坟冈时,没有乌鸦鼓噪围攻,却有一大群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纷涌而来,像搭顺风车一样黏糊糊地附满了她的白色宝马周围。
她按了三下喇叭,小院锈迹斑斑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她径直驶入,将车嘎地停在了小楼的门前。防盗门虚掩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嘴里扔了一颗绿箭口香糖,才推门进去。鬼魂也纷纷尾随而入,在墓穴般的客厅里四处呼啦啦地盘旋,寻找落脚之地,却对雷公明敬而远之……
半躺在沙发上看凤凰卫视的雷公明感觉到阴风袭身,禁不住一阵咳嗽,死灰色的脸憋得通红。客厅里的双层绒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开着中央空调,暖风劲吹。可他裹紧棉睡袍,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冷。
“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一天不见,雷公明更显枯槁,好像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没什么,我暂时还死不了。”雷公明没好气地说。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病根是因为工作劳累和纵欲过度导致的虚症。可他的虚证又不是单一的虚证,而是气虚、血虚、阴虚和阳虚逐一出现,像蛇首尾相衔,相生相克。他服用过冬虫夏草、人参和鹿茸等名贵中药,也尝试过许多像乌鸦肉之类主治五劳七伤的食疗偏方。不但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还越补越差,像一艘到处漏水的破船,随时都可能沉没。所以,他才能暂时容忍罗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将身家性命孤注一掷地押在她的末日献祭上,想借此脱胎换骨重振雄风。
“陈怡还在娘家?”罗蔓浑身燥热地脱下羊绒大衣,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端。
“我不拿八台轿子抬她,她是不会回来的。”雷公明咕哝着说,“坐近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罗蔓只好把口香糖吐在烟灰缸里,挪到了雷公明的身边,故作贴心地说:“你都病成这样了,她也不照顾你一下。哪有这样的老婆?”
雷公明干笑了几声。他刚才已打电话通知陈怡,让她用德国护照上的信息预定两张后天飞法兰克福的机票,收拾好行李随时待命。罗蔓既然想跟那个死鬼去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庄园,他当然不会再考虑带她去德国古堡。
他像狼一样嗅闻着罗蔓身上的酒气,明知故问:“你跟谁喝酒了?”
罗蔓故作委屈地噘着嘴说:“还不是电视台的那几个人,说是一起喝庆功酒。我说要开车不能喝,还是硬被他们灌了几杯红酒!”
雷公明也不点破,转问:“你的祭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罗蔓笃定地说。
“那就好!我就等这一天了!”雷公明抖抖索索地打开像一枚机枪子弹形状的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燃手中的雪茄,大吸了一口说,“最近半个月,我和李大龙在地下室做了八个大脑移植的活体实验,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可毫无进展,一个都没成功。我自己都快崩溃了。那些在实验手术中死去的亡灵,还总在我耳边像乌鸦一样哭叫喊冤,我烦得都想像梵高那样割掉耳朵……”
“换头实验在国外做了多年都没有成功,你们也别太着急,来日方长!”罗蔓用手扇着扑面而来的烟雾,有些厌恶地说,“末日马上就到了,我们先把头骨献祭这件迫在眉睫的事儿办了,你的身体问题,还有换头术什么的都会迎刃而解。”
雷公明猛吸了几口雪茄,问:“我一直还没明白,我们献祭到底是献给谁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献给这世界的王撒旦啊!”罗蔓直言不讳地说,“末日来了,就是宣告这世界的王——撒旦要来,他要亲自掌管整个世界,将世界带到一个全新的时代。”
“撒旦真是这世界的王?”雷公明从小叛逆自大唯我独尊,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或非人的势力屈服,即或他是撒旦。
罗蔓为了说服雷公明,不惜引用她最讨厌的《圣经》来反证:“是啊!在《圣经》马太福音里有一节记载:魔鬼又带耶稣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你看,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归撒旦掌管,他还不是这世界的王吗?”
“你还研究《圣经》,也想改信耶稣吗?”雷公明嘲笑道。他也本能地排斥《圣经》,还特别想像秦始皇焚书一样把这本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黑皮书全部烧掉。
“别总抽烟了,喝杯茶吧!”罗蔓反客为主,给雷公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普洱茶,轻啜了一口说:“我只是拿来做一个反证而已。耶稣就是一个木匠的儿子,却冒充是神的儿子,最后被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这样的妄想狂我怎么会信他呢?”
雷公明把雪茄按灭在茶几上,咳嗽着说:“那你信的到底是谁呢?一会儿拜观音,一会儿又是撒旦的,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罗蔓觉得时候已到,没必要再对雷公明隐瞒什么了,就开诚布公地说,“我信的当然是这世界的王——撒旦,它掌管着这世上的一切,我们敬拜它,它就会赐给我们一切能力和光荣。一切通灵者所敬拜的,其实都是敬拜撒旦,跟着他去跟耶稣的一伙人争夺人类的灵魂。”
“耶稣不是已钉死在十字架上了,撒旦还跟他较个什么劲儿呢?”雷公明疑惑地问。他在德国也听当地人在复活节时谈论耶稣的复活和升天,可他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天方夜谭。
“耶稣尽管死在十字架上,但他那几个打鱼的门徒造谣说他三天后复活了,就迷惑了很多人来追随他,而且像星火燎原屡扑不灭。现在世界上有十亿多人自称为基督徒,他们的灵魂都为上帝这个暴君所奴役。而撒旦就是反抗上帝独裁的英雄,他要趁着末日人心惶惶之际,率领幽灵军团,将我们人类的灵魂从上帝的暴政下彻底解放出来。而我们献祭,就是为撒旦摇旗呐喊,加入到他的幽灵军团当中……”
罗蔓说得天花乱坠。她周围的幽灵们也深受鼓舞地骚动不安。
“幽灵军团?”雷公明不寒而栗,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些如乌鸦一样向他索命的怨灵,犹疑地说,“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为撒旦干什么呢?”
“亲爱的,你太小看自己了。”罗蔓呷了一小口远没有东方美人茶那样馥郁可口的普洱茶,又语出惊人道——“其实,撒旦跟你一样是个大帅哥,金发碧眼,还有一对金色的翅膀。只是被他的仇敌诽谤成了像骷髅一样狰狞可怕的怪物。
我最近去过灵界很多次,从我的幽灵导师那里,才知道你的前世就是一个对撒旦忠心耿耿的狼王。但你转世为人后,把前世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撒旦才让我来帮助你,通过献祭的仪式,让你认祖归宗,承认撒旦就是你的主你的王。他就会赐给你异能,不仅会让你的身体像前世的狼王一样强健威猛;还会让你用意念就可以控制人的大脑,那些骚扰你的亡灵也会反过来跪在你的脚下,听你任意驱遣!”
“哈哈,我相信你说我的前世是狼王,要不然我背怎么上长满硬毛呢!那个关在地下室的嫦娥也说我是狼人,我当时还想扇她一耳光呢!”雷公明心悦诚服地说,“罗蔓,既然你这么肯定,从今天起,撒旦让我干嘛,我雷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