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宋珺还朝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三吴一带被孙恩给搅了个底朝天,西边的桓玄、杨铨期、殷仲堪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三人联名上表称: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食君之禄,为主分忧。我等深受国恩,自当精忠报国。那反贼有何本事,竟能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战船出海是借口,分明就是刘牢之想养贼坐大。为了除恶务尽,我等愿率精锐水师前来,帮助朝廷彻底剿灭反贼。
司马道子一看,晕了,一头栽进了酒缸。
恶虎未除,又来了一群白眼狼。
老爹跌进酒缸,司马元显再也不管他会不会淹死,赶紧下诏安抚劝止西边的那几位大忠臣。
可是,桓杨殷的忠君爱国之情太强烈,竟不顾朝廷诏令,集结战船数十艘,执意要东来平叛剿匪。
司马元显头都大了,这才想起远在琉球的宋珺。
……
沿途的残破景象,让宋珺很是吃惊。
即便是海牛在江浙一带掳掠的时候,也没这份凄凉。
十室九空,新坟遍野,昔日富庶繁华之地,竟然变成了鬼哭神嚎之所。
没有人跟宋珺解释。
因为,人们一见大军到来,便慌不迭地关紧了大门。
“老乡,我们是飞豹,是宋珺将军的队伍。”
也记不清敲了几次门,总算是有位老渔夫还记得宋珺,开门之后,痛哭流涕。
听着听着,宋珺的脸色变得铁青。
孙恩是反贼,残害百姓是意料之中。你刘牢之身为朝廷命官,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怎么也干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你让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老乡,真的是北府军干的?”刘敬喧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也会这么做。
老渔夫愤怒道:“我老头子一生未曾说谎,这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他们?你们要不信,可以多问问几家。”
这个事,还真得要查清楚。
宋珺特意来到了邢老先生的诊所。
诊所大门紧闭,但屋里隐隐传出咳嗽声。
刘毅抢前一步,朗声道:“请问,邢老先生在家吗?”
屋里的咳嗽声顿时停了。
刘毅又大声问了一遍。
“谁啊?”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宋珺朗声道:“邢老先生,在下飞豹特战队宋珺!”
好半天,门开了。
一脸病容的邢老先生在徒弟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
宋珺赶紧迎上前去,关切道:“邢老先生,你病了?快回屋歇着。”
邢老先生打量了宋珺半天,一行老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宋将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素有风骨的邢老先生?
“宋将军,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孙恩坏,那北府军更是坏到极点。可怜我的儿子,为了保护妻儿,竟然被他们活活打死。我那苦命的儿媳,为了免遭强暴,刎颈自尽。还有,还有我的孙儿,也被他们……”
说到伤心处,老人痛哭失声。
“啪!”
宋珺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几上。
小几应声而断。
那徒弟吓得呆了。
宋珺长身而起,沉声道:“邢老先生,我宋珺回来了,一定要为你,为乡亲们讨一个公道。不管他们是反贼还是官军,血债就一定要用血来偿还!哦,那个琉球俘虏呢?”
“唉,伤还没好利索就跑了,说是要回琉球。”
宋珺暗暗叹息,没听海牛提起这人,估计凶多吉少了。
从邢老先生家出来,一行人心情沉重,尤其是刘敬喧,更是一脸沮丧。
宋珺让刘毅督战舰北上至建康,自己率骑兵队从陆路直奔京城。
闻听宋珺回京,司马元显喜不自禁,亲到城门外迎接。
远远看见站立在寒风中的司马元显,宋珺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敬了一个军礼道:“小王爷,末将奉召来迟,还请恕罪!”
司马元显端详宋珺半天,苦笑道:“宋将军,你可回来了。唉,小王已身心疲惫,支撑不住了啊!“确实,司马元显明显瘦了,憔悴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这么大一个国家,担子全压在他一人肩上,容易吗?
司马元显一直视宋珺为自己的青春偶像,对老爹排挤宋珺的做法很是不满。但那时他还没正式掌权,忿忿然却也没办法。
及至后来好不容易平息了王恭之乱,还没消停多久,就出了孙恩这个杂碎,还因此拨动了桓杨殷三人的神经,眼看又是一场全国大乱,小王爷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了。
至司马元显府邸坐定,宋珺把琉球的事情跟司马元显做了简要汇报,司马元显也向宋珺通报了国内情况,然后苦笑道:“宋将军,贼兵人多势众,来去无踪,很不好对付。桓杨殷趁机而起,名为协助朝廷剿贼,实际心思你也知晓。你可要帮小王解开困局啊!”
宋珺看着司马元显恳切的目光,直言道:“孙恩之众皆为平民百姓,固然是受了妖言蛊惑,恐怕跟朝廷政令不当也有关系。末将不敢妄议朝政,还请小王爷细细反思。孙恩罪大恶极应当严惩,但普通贼众还是应该以招抚为主。否则,孙恩之后,还有可能出现王恩李恩什么的。至于桓杨殷方面,有末将出面,退兵应该不成问题,但小王爷还须想好对策,以作长久之计。小王爷以为然否?”
一直被马屁精包围的司马元显乍听到宋珺直言朝廷政令不当时,脸有些火辣辣的。不过,他对宋珺崇拜已久,而且宋珺所言的确是为他着想,因此并不反感。
“宋将军所言极是!小王这就奏请皇上,拟请你为剿匪总督,加前将军。宋将军,一切拜托了!”
从司马元显府邸出来,宋珺交代刘裕在城外扎营,待刘毅回来,再赴三吴。
该去看看丈母娘了。
谢家府邸冷冷清清。其实不只是谢家,京城大多如此。
谢冰疾步跨进大门。
“娘!娘!”
一家人闻声都出来了。
谢夫人一见女儿女婿回来,眼泪立时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直往下掉。
谢灵运也一改平日的亲昵,乖巧地站在奶奶身边。
宋珺强作笑颜,恭恭敬敬给丈母娘行了个礼,然后进了厅堂。
只见谢道韫一身缟素,面目沉静,端坐在堂。
宋珺上前,轻声道:“大姑!”
谢道韫直直地盯着宋珺,突然眼睛一红,两行清泪轻轻流下。
谢冰一个踉跄,扑到在谢道韫怀里,失声痛哭。
顿时,一家人哭成一团。
宋珺心里发酸,默默在一旁坐下。
哭了半天,谢道韫收起戚容,对宋珺道:“仁宝,国事纷乱,民不聊生,你可想好对策?”
宋珺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敬意。
家庭罹难,亲人惨死,谢道韫竟还为国担忧,这份忠贞,就是男儿又有几多?
“大姑,侄儿此次还朝,就是为了平乱。大姑放心,从父和姑爷的血债,我定要让乱贼加倍偿还!”
谢道韫脸色一沉,怒声道:“糊涂!你从父和姑爷,私也;国家大事,公也。死于乱贼之手者,何止他二人?你身为朝廷大将,当以国家百姓为重,岂能暗怀私怨而忘大义?”
宋珺朗声道:“大姑误会侄儿了!从父和姑爷,都是我们的亲人,但同时也是朝廷命官。我为他们报仇,也是为国雪恨,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大姑放心,侄儿不会忘了大义的。”
谢道韫点了点头。
谢冰插话道:“大姑,姑爷是怎么死的?”
谢道韫叹口气道:“唉,他是自作孽啊!”
要说王凝之这人,才气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做到会稽内史。若是一心备战,依靠城池防守,反贼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得手。偏偏他也是五斗米道信徒,痴迷程度几近癫狂,只顾整日在道观里祈神请仙,说是要请各路神仙帮忙却贼,丝毫不做战争准备。待孙恩毫不费力攻陷城池,他才如梦方醒。逃之不及,被孙恩抓住。那孙恩并不念及同门,残忍地将他杀了。谢道韫闻之,临危不乱,率家仆婢女试图突围。亲手斩杀数名反贼后,失手被擒。孙恩也不知是不是脑袋进了水,不但没杀她,还以礼相待,送她回了建康。
听完谢道韫的讲述,一屋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谢道韫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贼为何这样,有人还说是我降了反贼。这从何说起啊!”
宋珺道:“这不难解释。大姑盛名远播,天下读书人谁人不知?想必那孙恩也是读书人,久仰大姑才学才有了这番举动。这并不是说他良心发现,而是做给部属看的。意思就是,看看,我还是很重视人才吧,我的肚量还是很大吧。”
众人皆点头。
坐了一会儿,宋珺又去谢琰家拜祭。想起他对自己的关切关爱,想想一代名将,没有倒在驱除外敌的疆场,却惨死在反贼之手,宋珺不由悲愤交加。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剿灭乱贼,为谢琰报仇。
再说扬帆东来的桓杨殷。
三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司马元显出点血,不然,我们就到建康玩玩。
所以,尽管一路浩浩荡荡,帆樯林立,威风十足,但走得并不快。
呵呵,司马元显肯定要派人来劝止的。
行至姑孰地段,战船上的士兵突然发现,薄雾之中,有一艘帆船正向船队疾驶而来。
“停下停下!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大军船队,不要命了?”
帆船在船队前停住,船舱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
“对面的兄弟,请告知三位使君,就说故人来访。”
士兵傲然道:“你是谁?凭什么?”
高个年轻人怒道:“你说凭什么?说出来吓死你。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快去禀告!”
被高个一吼,一众士兵估摸着来头不小,不敢再耽搁,赶紧进去报告,说是有人挡住了船队。
三人正饮酒取乐,闻听有人阻止战船行进,不由相视一笑。
肯定是朝廷来人了。
只见江面上,一艘帆船横立,一个潇洒英俊的青年挺立船头。
“三位使君,别来无恙乎?”
一声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喊声传来,三人大惊。
这不是宋珺吗?
他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