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法不容情
刘裕摇摇头道:“大家还记得我那次受伤之事吧。队长自领军法,给我们做了榜样。我身为道信大哥,教育不力,监管不严,才有今日之祸。正因为我们要干事业,所以必须从严治军。你们放心,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飞豹一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队长,请你批准!”
宋珺看了刘裕一眼,低沉道:“寄奴,你坐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的请求我不会答应,飞豹全军弟兄也不会答应。你和道信有手足之情,与飞豹更有事业大义。你要自领处分,我同意,但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以大局为重。你明白吗?”
道信这次闯祸,影响是极为恶劣的,就是自己也救不了他。刘裕身为大哥,也确实有一定责任。但是,若因此免去刘裕本兼各职,就完全没有道理,自己和飞豹弟兄们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宋珺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对刘穆之道:“道民,此事宜速决。我说个大概意思,你迅速拟文,晓谕四方。一、道信公开处斩;二、寄奴负监管之责,由镇军将军降为安西将军;三、宋珺负统领之责,由前将军降为中军将军。”
晋代三品将军,分为征东、西、南、北将军;镇东、西、南、北将军;平东、西、南、北将军;安东、西、南、北将军;中军、镇军、抚军、冠军、辅国、前、后、左、右将军。
相对于刘裕,宋珺的处分更重。
刘裕连忙站起来,恳求道:“队长,这事怎么能怪你?你还是收回成命吧!”
宋珺坚决道:“寄奴,道信闯祸,我怎么没有责任?我们的队伍还会扩大,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盘龙,道民,你们也要记住,无论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共同面对,共同担当。”
告示张贴之后,引来一片哗然。反响最强烈的当属建康和京口。
“什么?飞豹为刁氏要杀自己的弟兄?还是刘裕的亲弟弟?”
“不会是骗人的吧!”
“人家已经写清楚,腊月二十四,菜市口公开斩决,还能有假?”
“大义灭亲,天下是宋珺的了!”
……
宋珺和刘裕自领处分,让对飞豹了解的人更加感佩,对飞豹不怎么认同的人也肃然起敬。
这样的领头人,这样的队伍,还有谁能够战胜?
但是,为刘道信求情的人也纷至沓来。
文武百官全来了。
王谧恳请道:“大都督,刘将军,使不得啊,为了他们几个蠹虫赔上道信兄弟,不值啊!况且,大战在即,临阵战将,于军心不利,还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吧!”
宋珺道:“稚远兄,非是我等铁石心肠,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不错,道信是寄奴亲手足,也是我们飞豹好兄弟,我们也不忍心杀他。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无论是谁,犯了错,就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况且,目前时局动荡,人心不稳,若纵容不法,我们何以面对天下苍生?典章不是空文,国法不是儿戏。我们不能说一套做一套,让百姓失望,让敌人利用。诸位大人,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决定不可改变。”
态度之坚决,言辞之冷峻,令百官哑口,无奈转身。
送走百官,一阵凄惨悲伤的哭声由远及近。
宋珺和刘裕相视一眼,赶紧迎上前去。
萧老夫人在臧爱亲搀扶下,步履踉跄着赶来了。
“伯母!”
“娘!”
二人双双跪倒在老人面前。
萧老夫人看清面前的是宋珺和刘裕,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刘裕流泪叩头道:“娘,孩儿不孝,未能照顾好四弟,请娘责罚!”
宋珺自责道:“伯母,小侄无能,未能教育好道信,辜负了您的期望,请您责罚!”
萧老夫人抹了眼泪,扶起二人,哽咽道:“珺儿,寄奴,你们没错。情况我都知道了,道信罔顾国法,铸成大错,咎由自取。是老身平时对他太过溺爱,疏于管教,老身有过啊!老身此来,不是为他求情,只是骨肉一场,想看他最后一面,可以吗?”
面对如此明理的老太太,宋珺喉头哽咽。
扶着老太太在大厅坐定没一会,刘道信带到。
他一眼看到老娘,稍稍一愣,扑通跪下大哭。
萧老夫人却一滴眼泪也没,厉声喝道:“孽障,你给我站起来!”
刘道信乖乖地爬了起来,却不敢看老娘的眼睛。
“你们四兄弟,是我辛辛苦苦养大。为娘所望,是你们一个个能成人成才,光耀门楣。你一向懦弱,为娘本不想你从军,可你看三个哥哥都成了将军,执意来投,娘虽不舍却也遂了你心愿。本想着过几年,我刘家就有四个将军,乡亲邻里面前,为娘万分光彩。万没想到,你竟然糊涂至此。儿啊,你太让为娘失望啊!”
说着说着,老太太掩面而泣。
刘道信趋前一步,扑到在老娘膝下,大哭不止。
哭了一会儿,刘道信抹了眼泪,缓缓站起,对宋珺道:“队长,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我只有一个心愿,我死后,希望能和死去的战友们葬在一起,请你成全!”
宋珺和刘裕颇有些踌躇。
基地陵园,那是安葬历次战斗牺牲的烈士所在,以刘道信这等触犯国法处死的身份,是完全没有资格的。可是,当着老太太的面,看着刘道信恳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宋珺咬咬牙,沉声道:“道信,我答应你!”
刘道信感激地点点头,又转向刘裕道:“大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娘老了,望你好生照顾好她老人家。”
说完,他面向老娘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平静地对皇甫纯道:“小纯,走吧!”
刘道信走了,大厅里寂然无声。
突然,萧老夫人和臧爱亲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刘裕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跪在母亲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腊月二十四日上午,菜市口人头攒动。
当刘道信带着脚镣枷锁出现在刑场时,人群一片骚动。
“真的,这就是刘裕的四弟!”
“唉,陪着那三个蠹虫死,不值啊!”
“这么年轻,宋珺刘裕好狠的心啊!”
“飞豹治军铁面无私,言出必行,厉害!”
……
刘道信面向人群站立,神色平静。
监斩官是刘毅,却不见有刽子手。
当初决定刘毅担任监斩官时,刘毅一百个不愿意。
这都什么事啊?要我监斩自家兄弟?我不干!
反复说了几遍,宋珺火了。
他是很少发脾气的。
“你不干?那你说谁干?你忍心让寄奴亲自监斩?你要我亲自监斩?我们面对的,是全天下的人,是向全天下昭示我们治国治军的决心。你要坚决不干,也罢,我亲自去!”
宋珺一发火,刘毅就不敢犟了。
至于刽子手,那就不是宋珺发脾气就能解决的。
让自家兄弟死在自己手上,打死也不干。
宋珺和刘裕分头反复做工作,无效。
无奈,宋珺只好让王谧找社会上的职业刽子手。
但是,那些刽子手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我不是怕飞豹以后报复,真的是敬佩飞豹的大仁大义。我们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这位小兄弟有什么错,不就是杀了三个本来就该死的人吗?我要杀了飞豹兄弟,一家老小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场没有刽子手的处斩出现了。
一般处斩犯人,都是午时三刻。
传说这个时刻,阳气最盛,犯人死后,被阳气一*,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但宋珺选择了上午,应该听说过这码事。尽管他是无神论者。
处斩将要进行,刘穆之高声宣读了判决书。
随后,刘毅脸色阴沉,喝令解开脚镣枷锁,然后举起一把宝剑。
“盘龙,等等!”
刘道怜拿着一个碗,提着一壶酒上来了。
他走到刘道信面前,斟了满满一碗酒,含泪道:“四弟,别怪弟兄们无情,喝了这碗酒,你好好上路吧!”
刘道信眼含热泪,双手接过酒碗,缓缓一饮而尽,将碗扔过一旁,紧紧抱着刘道怜道:“二哥,老娘就拜托你们了。来世,我们还做好兄弟!”
说完,他高声道:“监斩官,来吧!”
“当啷”一声,刘毅将宝剑扔到了刘道信面前。
刘道信捡起宝剑,看了看四周眼含热泪的飞豹弟兄,拱手高声道:“弟兄们,永别了!”
说完,他将宝剑缓缓举起,搁在肩上。
“四弟且慢!”
“道信兄弟!”
随着声音,数匹骏马向刑场疾驰而来。
众人转眼一看,迅速分开了一条路。
来者是琉球飞豹支队,跑在最前的正是刘道规和海牛。紧随其后的是刘敬喧和何无忌。
一行人在刑场边飞身下马,径直向刘道信奔去。
刘道信见三哥到来,惨然一笑道:“三哥!”
刘道规抢过宝剑,厉声道:“四弟,何故如此?”
刘道信看着二哥,流泪道:“三哥,我触犯国法了。”
“什么狗屁国法?走,跟三哥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