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琉球有事
众臣一致认为,无论才德,宋珺应该升任丞相,加赐九锡,总摄机要。
宋珺当然不会答应。
但司马德文赞同这种观点,并引入飞豹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经举手表决,除了宋珺,一致通过了宋珺任丞相兼任太尉的决定。
一致通过,那就是连刘裕刘穆之等飞豹成员都投了赞成票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宋珺再坚决也无可奈何。但他依然有坚持,那就是加赐九锡坚决不能接受。
尽管只是一个形式,但谁都知道,一旦加赐九锡,接踵而来的就是封王了。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退朝之后,宋珺把刘裕刘穆之狠狠批评了一顿,说他们无组织无纪律不讲原则。刘裕刘穆之只是陪着笑脸,一句也不解释。
刘裕找刘穆之聊天,可不是完全顺着宋珺的意思聊。
都到这时候了,弟兄们都等急了,偏偏宋珺一点不着急。刘穆之熟读史书,自然理解宋珺不急于一时的想法。但凡事都有个度,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一起打天下的弟兄们想想吧。
那好,一步步来。
于是,就有了廷议一边倒的事情。
宋珺知道这事除了刘裕刘穆之,别人是不敢的。可是,完全怪他们自作主张也有失偏颇,毕竟自己的确没有将这件事和弟兄们的感受联系起来想过。
冷不丁,宋珺突然冒出个念头。
如果他们真的要搞黄袍加身,我该怎么办?
海牛来了,带来了琉球的消息。
还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主持军事的谷川副总督病得不行了。
孤云信上说,琉球局势极不稳定,希望宋珺能亲自回一趟琉球,主持琉球大局。
如果谷川不治,琉球的情况就复杂了。
琉球虽然统一,但原三个部落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谷川和孤云有感于宋珺的知遇之恩,鼎力维持,才不至于引发大的矛盾。
谷川手掌军权,积威甚重,有他在,外部不敢侵入,内部不敢骚乱。但是,传统的父死子继制度却不是谷川能够革除的。谷川一走,按惯例是长子继位。即便不能成为执掌兵权的琉球副总督,也应该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谷川是否有意让儿子进入琉球权力中枢,或者对另外的后继者有所考虑,尚不清楚。如何安排人事,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当,琉球必然动乱。
琉球一乱,贼心不死的北边必然乘虚而入,大好河山将沦于敌手,琉球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
这是宋珺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事态严重,宋珺召开朝臣紧急会议,研究对策。
会议决定,由丞相宋珺亲赴琉球,主持大局。建康由刘裕坐镇,总摄机要。
事不宜迟,经过深思熟虑,宋珺叮嘱了刘裕几句,带着孟昶所部两千余将士,在海牛带领下出发了。
几经颠簸,408年三月的一个上午,宋珺一行顺利抵达琉球首府首里。
此时的首里,笼罩在一片悲伤和不安之中。
宋珺来得还是迟了。
就在前日,谷川药石无效,已经逝世。
但宋珺的到来,琉球阴霾立时一空,悲伤和不安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所代替。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琉球不会有事了。
孤云、喜顿等人将宋珺迎进总督府。
因为谷川的逝世,总督府显得有些清冷。
待众人坐定,宋珺详细问起了谷川的情况,孤云轻声道:“谷川兄是去年年底患病的,也是偶感风寒。他身体一向很好,我们以为他很快就会好起来。没想到,年关一过,病情反而加重了。于是,我们让他回了老家休养。没想到,这一去他就再没回来过。”
说到这,孤云黯然神伤。
是啊,军人出身的谷川身体强壮,怎么会被区区风寒夺去生命?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喜顿是谷川最忠实的部属,知道的情况应该更多。
“喜顿兄,你说说他回家后的情况吧!”
喜顿难过道:“谷川大人回家后,请了当地一个有名的郎中诊治。开了几服药,病情得到控制。我们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
这就更奇怪了!
宋珺感觉此时怀疑谷川死的蹊跷似有不妥,便换了一个话题。
“孤云兄,这段时间,各郡县是否有什么异动?”
孤云看看喜顿,叹口气道:“不瞒丞相,谷川兄原部落三郡内似乎有人暗中推动,谷川兄大公子表现活跃。只是因为谷川兄一向强势,他们不敢妄动。至于他们暗中做了什么,谷川兄没说,卑职也不清楚。”
喜顿忙道:“丞相,孤云大人所说属实。不过卑职以为,慑于朝廷和谷川大人之威,他们也翻不起浪来。”
看来,琉球的确暗流汹涌。
“谷川兄逝世,我是一定要去吊唁的。彦远,叫上吴春。我们去谷川兄家。”
孟昶连忙出去安排护卫。
一行人骑马坐船,赶到谷川家中时,太阳已近落山。
谷川家很大,布置也很讲究。亭榭楼台自不必说,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几个连着的小湖,垂柳依依,碧水荡漾,一大群红冠白鹅正在水里翩翩起舞。
谷川灵堂布置得庄严而肃穆。四个卫士手持长枪,守卫在灵柩旁。
一见宋珺来到,谷川家小,谷川旧将千冷、吐刺等皆跪下迎接,本来还安静的灵堂又起哀哀哭泣声。
宋珺脸色沉痛,润湿的眼睛凝视着谷川遗像,不禁悲从心起。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京口。没想到,那一次竟是永诀。
他慢慢上前,恭恭敬敬给谷川上了一柱清香,然后整冠束带,竟是要跪下磕头的架势。
孤云大惊,连忙上前道:“丞相不可!你这样做,于礼不合,谷川兄在天有灵,会很不安的。”
谷川长子谷山、次子谷水、三字谷海也纷纷上前劝阻。
宋珺沉痛道:“逝者为大,况谷川是我兄长,小弟为兄长磕头天经地义。你们休要阻拦!”
说完,他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谷川家人连忙跪下还礼。
宋珺起身,让卫士打开棺盖,带着孟昶和吴春仔细瞻仰了谷川遗容,又逐一慰问谷川家人,这才起身离去。
从人们的眼神里,宋珺看到了不安看到了担忧看到了期许,当然也看到了不敢明着的幸灾乐祸。
任何事情,为谷川风光大葬之后再说。
入乡随俗。宋珺在孤云安排下,在谷川部落住了下来。
晚上,宋珺召见了谷川的三个儿子。
“你们也知道,我和你们的父亲是从敌人变成好朋友好兄弟的。他为人坦荡,胸怀磊落,素有风骨。尤其是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正气凌然,节义并存。你们失去了父亲,我也失去了一位知心的朋友、慈祥的兄长,我和你们一样非常悲痛。”
随后,宋珺很随意地问起了谷川生前的一些概况。
谷水和谷海没说多少,主要是谷山作答。
谷川二十五岁,酷肖乃父,只是一双眼睛显得更精明。回答宋珺问话也是不紧不慢,口齿伶俐。
“父亲不是什么大病,吃了几服药渐见好转。哦,这是郎中开的药方,请丞相过目。”
宋珺接过药方,递给吴春。
吴春细细看过,禀道:“丞相,药方是对症的。”
宋珺不置可否,低头啜茶,漫不经心道:“嗯。汝父很仰慕王羲之吧?”
老二谷水忙接口道:“是的。家父素来敬仰王右军,每每临帖,必以王右军书法为楷模。”
宋珺淡淡道:“不仅如此,养鹅也是其中之一吧!”
三兄弟一愣,随即对视点头。
谷海道:“家父不仅喜欢养鹅,还喜欢吃鹅肉。所以,他在家这段日子,我们常常给他煮鹅汤喝。”
宋珺随口道:“没想到谷川兄还有这嗜好。唉,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哦,他临终前可说过什么话?”
谷山沉痛道:“家父病体沉重,念叨最多的是丞相你,可是他双手无力,已经不能提笔。临终前,我们三兄弟都侍候在侧,亲耳聆听了他老人家的临终遗言。他说……他说……呜呜……”
谷水见大哥已是泣不成声,流着泪道:“丞相,家父说,可惜不能与你共创大业,也未能再见你一面。要我们三兄弟以父事你,一切遵从你的教导。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去了。”
“可是防北两字?”
谷海顿时大哭道:“是啊,丞相。家父临终,没闭眼睛啊!”
宋珺的眼泪立即流了下来。
多好的兄弟啊,他抛弃杂念,秉承大义,勤奋治理琉球;他视自己为知己,念念不忘,以子托付。直到死,他想着的还是琉球的未来。
他死不瞑目,是在等自己啊!
谷川兄,我来迟了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啊!
三子见宋珺悲痛难抑,连忙上前齐齐跪倒,口称相父。
宋珺擦擦眼睛,轻声道:“汝父既有所托,我自会关照尔等。今后,尔等要继承汝父遗志,发愤图强,为琉球繁荣富强而努力。都起来,好生准备汝父大葬之事去吧!”